第282章萼上雪
第282章萼上雪张姮从郊外回来就是冬至，而当夜便降了今年第一场雪，或许是心力交瘁，惹得张姮旧病复发再一次卧榻不起，不得不让田玉央再来请脉看诊。
张姮看着面无表情的他忽然说道：“本宫最近精神倦怠，总吃药也是负担，田御医帮本宫开些食疗的方子，换换口味也好。”
田玉央道：“是，殿下的症状许是与节气有关，微臣让人准备些鲢鱼汤，可缓解脾胃虚浮为，也能温中补气。”
“劳烦了。”张姮说完就躺下睡去，但是在他离开后，张姮又格外低声对王纯吩咐：“将煮汤的废料查清楚。”
王纯不敢疏忽，等田玉央的方子给了御厨，王纯借来瞧，觉得汤料并无古怪。可偏偏就在倒掉的汤渣中，发现了些淡黄色的东西。王纯尝了尝，发现也不是姜，事觉得突兀，便拿出宫找人辨认，这才知道这些小东西是及普通的中药甘草。可那郎中告诉王纯，鲢鱼不能和甘草同食，这是常见的饮食禁忌，轻者会引起腹泻，重者将会中毒。
王纯大骇，她怎么也不相信御厨会犯这种错误，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张姮，对方却也只是一句知道了就再不过问，而接连几顿鲢鱼汤竟照喝不误，也果不其然出了状况，致使身子愈发虚弱。所有人都认为张姮是宫变那时造成现在的虚不受补，可王纯偏偏不那么认为。
其实她很早就发现张姮将御医的药倒掉，自觉这事不简单就开始暗中观察；她不是槿心，不会只按吩咐说不必理会就可以听之任之。
等到了夜深人静，王纯又悄悄潜入御厨房，将那放置姜末的罐子偷出来拿到宫外。值夜的大夫打开辨认，虽然姜味浓郁，可对于医者而言，这其中掺杂的并不难分，更告诉王纯里面有一半儿竟然都是切碎的甘草。
王纯哑口无言，恨不得立即审问那些御厨为什么给张姮的食物会掺杂相克的东西，但理智告诉她不可冲动。张姮当初让她查，想来就是知道宫内有变，可既然知道却又不发，不明白又为什么？后半夜她回到行宫，又将此突兀相告，可张姮却显得有些不耐。
“我说过，这件事不必再说了。”张姮倒在床榻上，气虚无力地告诫王纯，可对方却急道：“为什么？！为什么殿下要这样！明明宫里发现了蹊跷，为什么还若无其事的喝下那些有问题的汤！”
张姮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的本意，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做的事。”
王纯不可置信道：“殿下想做的事，就是每天喝毒药吗！？”
张姮点头：“.是，这是我唯一，只想做的事。”
王纯摇头否定，喊着泪：“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殿下你要这样！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张姮道：“我知道，可是这四年，我每一天都觉得像过了一年。昏迷的那段日子，其实，我也感觉到身边很多事，醒来，一切又恢复如初，又要去争去夺。但我挣扎了那么久，却还是失去了那么多，如果是上天让我留不住，那我如今，也该是顺着上天的意思.我实在太累了。”
王纯抓着张姮的手，似乎是想留住，可她却发现张姮离她越来越远，忙道：“围马林的时候，殿下这个样子和那时的我一样，充斥着绝望，好像皇权之下唯有默默等死，才该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唯一归宿。可是没有，您没有放弃我们，也只有您到我们那被人遗忘的帐子，只有您救我们，这些奴婢都看得清清楚楚！当时虽然受了伤，可我就是看见殿下我才说想喝水的，那声姐姐也不是叫我的姐姐，是叫殿下您！所以奴婢这条命是殿下的，也希望殿下不要离开不要放弃，也求您不要在说这种话！还有阜公公安歌姐，他们也都不会放任您不管的！”
张姮道：“那个时候，我只是一厢情愿，如果我知道人活着是那么痛苦，我绝不会去救你的”
王纯打断：“一厢情愿也好冲动也罢，可现在奴婢是活着的，如果殿下选择万劫不复，那奴婢也自当将命还给您！”
张姮苦笑：“可我不需要有人给我陪葬，这是我的命，你们也不能将这份罪责强加给我。”
王纯道：“不”
张姮厉声道：“不准你拒绝只当是我求你这件事，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不能透露一个字，明白吗！”
王纯的手被张姮紧紧攥在手里，可她虚弱无力根本没有力气，王纯除了心如刀绞，也无话可说。
张姮似乎真的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断崖处了。
最后王纯不知自己怎么回得房间，辗转难眠，一夜甚是煎熬。
天光大亮，这场初雪还断断续续下着，直过了两天两夜才彻底停下，可王纯纠结的心却始终放不下。看着御厨又将鲢鱼汤送进寝殿，王纯能做的，只有紧闭双眼，或者抓过扫把将满腹怨气发泄在院子里。
之后到了午时，所有人将吃食搬到廊下架起了锅子，打算就近吃好也能继续干活，看着雪景也算是一种情趣。也赶巧田玉央来送张姮午时要喝的药，架不住周围人劝，也就暂时止步喝一碗暖汤。
王纯看着众人交谈甚欢，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起身离席见那药箱就在一旁，好奇打开，一碗黑色散发难闻味道的药汤呈现，直觉得心里也跟着发苦。
忽然她想起那加了甘草的鲢鱼汤，回头看了看一如既往的田玉央和御厨，悄悄坐回席位道：“我最近脾胃也不好，你们看我要不要也喝点鲢鱼汤？左右殿下一个人喝的也还剩不少。”
田玉央手上一顿，却不疑有她，只当是她真的脾胃不适，可他将切得细碎的甘草放进姜末罐，目的只针对张姮，旁人他不想牵累，推脱道：“殿下的汤饮是针对殿下本人的，你的情况不知如何，还是不要胡乱吃的好。”
王纯冷笑道：“田御医是怕我偷吃吧，是啊，殿下的东西，我们奴婢怎么好僭越。不过话说回来，冬季这鲢鱼是养生的，我老家有个偏方，说用甘草配以鲢鱼可清热去火，改明我就试试。”
田玉央目光一缩，神情一紧，但又很快恢复，王纯迅速抓住这一诡异，还不待说什么，一旁的御厨却笑起来道：“你这是什么土郎中的偏方，可不要胡乱吃啊，这甘草配以鲢鱼乃是大忌，轻者腹泻重者可要中毒的，小小年纪不要道听途说，吃出事可麻烦的。”
“是啊，你说得对，这吃了，可是要出事的。”王纯话语阴森，眼神不善地盯着田玉央，对方许是心虚，放下汤碗就急忙去送药。
王纯此时又与御厨闲聊：“听御厨这话还真大有深意，没想到这往日的吃食也能吃出祸来，左右现在无事，您不妨说说还有那些，以后这禁忌的事我们也能主意。”
御厨爽快，将自己这些年在饮食上的禁忌和盘托出，众人听得入神，也觉得这做饭也是博大精深。等众人散去，王纯又拦下御厨继续询问：“方才您说得甚是奇妙，不过我不知道药物是不是也这样都一个道理。”
那御厨道：“这是自然，宫廷御膳中也有药膳一道手艺，就是结合一般的食材加药材与人滋补。不过这医理的禁忌就显得更高深了，有时候加一味就能全盘将药性转变。哎，莫说是夹在食物里，就是本该中午吃的调换到晚上吃，也能叫人苦不堪言。”
王纯忙问：“那，那这么说，这药也好，吃的也好，也都能是毒了？！”
御医点头：“不错，这人啊一天到晚总脱不开自身的循环，好比说姜这不起眼的小调料，对于脾胃虚寒的人正合适，可你要让它晚上吃，这内热一起也别想踏实。而且俗话说是药三分毒，长此下去，这人都得被吃食折磨死。”
御厨的话让王纯如五雷轰顶，她的思绪忽然飘到以前槿心还在的时候，那时她对自己说田玉央给了她几幅食疗的方子，那一阵她都是按照田玉央的吩咐，按照不同的时节和身子状况开具的药膳单，而那时她记得其中一张方子是叫补虚正气粥，其材料是黄芪、玄参、白糖、粳米。这很普通，而且那一段时间每次喝完粥，田玉央都会叫人送来一壶泡有杏仁的茶，且让人看着张姮喝完就好像是例行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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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纯忙拽住御厨问道：“你知道补虚正气粥吗？就是黄芪、玄参、白糖和粳米熬制的。”
御医被猛不迭的吓道：“知道啊，哎等等，你说什么？玄参？你没说错是玄参？”
王纯点头，哪知御医面露怪异道：“胡闹！这是什么庸医给你们开的方子！黄芪和玄参根本就是相克的东西，那粥也不算什么独家秘方，我都知道应该放人参才对，你们怎么会吃这样的粥？”
王纯几乎站不稳，也没理他的质问又问：“那，那如果吃完粥喝杏仁茶呢？！”
御医撒开她不悦道：“那就更不该了！刚吃完饭也不等胃缓缓！而且杏仁本身也带有毒性，若喝了带有玄参的粥再吃杏仁，那肝是受不得的。你们太胡来了！怎么能仗着年轻就吃这么颠倒内里的东西”
御厨还在喋喋不休，但王纯已什么都听不见了。
张姮，在过去半年多年的时间里，都在吃让身子受损的饮食，而这一切，都是他们信任的田玉央，所有人信任的御医开的方子！
可这一切都被宫变上的种种遭遇遮掩，人们都以为是那次重创让她陷入了痛苦。
可事实上，她早在不知不觉间“枯萎”了。
可为什么会这样？田玉央他是御医啊！如果这般糊涂他又是怎么当上御医的！
王纯火速回到房间执笔写信；她要让槿心将田玉央给她开的方子，哪怕只剩下一张也要寄来给她！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一个御医做的！而且，他为什么要害张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