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苍衡初阳(四)
明霄当然是建议易容的,毕竟她这么美,这么吸睛,很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虽然不一定会遇到危险,可也算碰上了一些没必要的麻烦,解决麻烦就会耽误行程。越溪桥则觉得自己这么美,就是要给人看的,如果总是为了安全和麻烦而捂着,遮掩着,长这样一张脸还有什么意义。且那易容之术听上去简单,做起来其实很麻烦,一个不小心还可能弄伤皮肤,这是她绝对不允许的事。
不仅不能易容,还要刻意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如此才不负她名动中原的美人风姿。明霄纵然觉得她胡闹,却也阻止不了,只能由着她既不易容也不戴帷帽、时不时地还会掀开马车窗口的帘子朝外露一露脸。
她们是驾车来的。一来越溪桥身怀六甲,骑马不便;二来她们要拿的东西多,只有宽大的马车才能容纳全部。
除了几件衣物和易容的工具,明霄没什么可拿的,如果只有她自己,背一个包袱便足够。可越溪桥要带去乾闻的东西就太多了,恨不能将她在水镜轩的房间整个搬过去。
但她拿的也都是十分必要的东西,像是那塞满了好几个衣橱的衣服,还有那盛满了好几个妆奁的首饰以及胭脂水粉,都是一旦缺失便如剜她心一般的重要之物。
除了这些,她其实还存了不计其数的私房钱,房间里甚至放不下,只能保存在伏依依的秘密金库中。钱币总是不方便携带的,她就干脆用那些钱在商州的当铺换了各种各样的金玉之饰,保值,能当首饰,方便携带还能随时换钱,一枚普普通通的玉饰就足够两个人过十天半个月的奢侈生活。
故而说白了,马车里所置的全都是钱,且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数目。有了这些保值还会升值的金玉,她的下半辈子就无需依赖重景了,满足她自己需求的同时还能给孩子留下好多。
而之所以将钱全换了这些东西,亦有皞昭和乾闻的钱币不统一的原因。皞昭如今通用的货币是昭明通宝,乾闻则是嘉德重宝,相互之间还不能兑换。皞昭人自不会去收乾闻的钱币,反之乾闻也是一样。
虽然那无数金玉珍宝都被锦缎包着、不为人所见,但有心之人一看这两位姑娘的样貌穿着,就知那其中必然是价值不菲的珍贵之物,自然会起异心。
明霄觉得越溪桥不可能猜不到这一点,如今的她有钱有貌,行事还如此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自个儿身价奇高、得到她之后下半辈子的生活——无论哪方面,都不用愁了,像是在故意邀请那些见色起意又见财起意的人来打劫她。
她们赶路时的落脚之地都在相对繁华的闹市之中,自然无人敢行此龌龊之事。然每当行至近郊人烟稀少的地方,就会有不少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现拦住她们的去路,欲抢了她们的财物,还要抢了她们的人。
这些时候的越溪桥就会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低垂着眉眼,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嘤嘤地说:“妾身肚子里头还怀着孩子,就请各位好汉放过我这个孕妇罢。”
明霄原本不太懂她故意整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直到看见那为首的男人毫不在意地一笑“孕妇?孕妇才更需要男人罢”、就要上前去抓她的胳膊,而她原本还想再接着装一会儿,结果手臂被捏疼了,于是凶猛地龇起了牙,毫不留情地就给了男人一巴掌。
这一掌是冲脸打的,挥动手臂的力量看似不大,却将那人扇出去了几丈远。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直勾勾地看着那男人被打飞出去再狠狠地摔在地上,那一声巨响听得明霄心里一震,生怕人就这么摔死了,那姑娘岂不是怀着孩子造下了杀孽?
为首的被打退,剩下的人都蜂拥上前、想要抓住“这个不知死活的娘们儿”。越溪桥示意明霄不许插手,自己飞身上前,一脚一个,一拳一双,只出了两分力,只几瞬闪过,所有男人就都七扭八歪地倒在了地上,哎呦哎呦地乱叫。
见越溪桥显然没打舒服,明霄赶忙捉住她要再往死里打的手:“姑娘如今不是一个人,纵是自己不在意孽债,也该为腹中的孩子积德。”
越溪桥虽然不怎么信这个,但想着自己也不能代表孩子,便停了手,费了好大劲将杀意收回,阴沉着脸盯着地上一群死活爬不起来的男人。
见此,明霄怎么也该明白,她之所以在这乾闻异域毫不掩饰地炫富炫美,就是巴不得有人来找她的麻烦——巴不得有人送上来给她打。本来她的脾气就不怎么样,怀了身孕后更不比从前,再加上迟来和赶路之事闹心,情绪早已处在了炸裂的边缘,若不发泄,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
反正她的武功恢复了,乾闻人又远远比不上皞昭武林人士的实力,不怕在他们手里吃亏。且暴躁的情绪总是要泄出去的,现在打了别人,总好过将来去打公子。
“等老娘生完了再回来弄死你们。”
越溪桥最后只撂下这么一句狠话,转过身气呼呼地回了马车上。车夫是她们从珀安雇的人,等她们离开昊州,还要再雇一个熟悉吏州的当地人引路。
而吏州之北,便是王都苍衡所在的穹州,她们不日便能抵达。
虽然晓得她们二人如此招摇行事必然能吸引不少前来挑事的强盗土匪,却不曾想到每天都有,且几乎都在同一个时辰,像是提前约好了一样刻意送上门来挨打。
越溪桥也因此每天都能打一架——根本算不上“架”,但至少打了人。打人了,就能释放她心头的怒火,就能让她好过,这么些天打下来,情绪已经恢复了不少,肚子饿的时候眼中都不会冒杀气了——这是最令明霄欣慰的事。
且距苍衡越来越近,越溪桥的心情也越来越好,最近这几天打人都会笑着打了,一整天都是笑盈盈地,睡觉都能笑出声来。
老实说,明霄还真有点担心她的精神出了问题——好在,应是不至于。
十一月初五,她们顺利潜进了苍衡城。至于为什么不是光明正大地走城门,自然还是因为包袱中不少价值不菲的珍宝衣物,若被城门守卫发现,怕是会以为她们是抢劫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偷偷进来。
偷摸潜进就不能带马车,还要趁着将至宵禁的时辰麻溜进,不然连客馆都宿不了。她们两人轻功都不错,不易被发现,城外城内来回往复了好几趟才将马车里的东西都运进来,而后寻了家客馆落脚。
虽然暂住的这家客馆并不位于闹市,但总算是能证明她们已然到达了苍衡,只等第二日出门去寻该寻的人了。
越溪桥兴奋得一整晚没睡,快天明时才闭了会儿眼,之后就精神抖擞地洗漱、穿戴好,喜气洋洋地挺着个大肚子出门去。
明霄则留在客馆内看着她们大老远从皞昭带来的财物,等越姑娘成功见到公子后再行收拾也不迟。
至于为什么要说“成功”,自然是因为她这第一日企图入世子府的举动失败了——找是很容易地找到了,却被府门前的守卫拦得死死的,不管怎么说都不被允许进去,叫里头的人出来也不行。
越溪桥还是没有戴帷帽,就大大方方地将脸露出来,原本自然的表情已经开始扭曲了,一手扶着腰一手握着拳,咬着牙对他们道:“都说了我是来给你们世子生孩子的,为什么不让我进?!”
其中一个守卫一边擦着鼻血一边对她道:“姑娘省省罢,一年三百五十多日,每日都有那么十几个要来为我们世子生孩子的女人。”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女子个个相貌优美,且还没重过样?不由让人怀疑苍衡究竟有多少憧憬着世子、梦想飞上枝头做世子妃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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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溪桥震惊地瞪圆了双眼,好容易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火瞬间又冒出了心口:“……你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是一样,不久前我们才赶走了今天的第四个。姑娘是目前为止想给世子生孩子的女子里长得最标致的一位了,但不管怎样,若无世子的同意,姑娘依旧只是你自己而已,不能是世子妃。”另一边的守卫干脆将流血不停的鼻子堵住,冷笑道,“你们这些姑娘啊,若是真的爱慕世子、希望他得到幸福,就不要一天天地来毁我们世子的清誉了好罢。”
乾闻的民风比皞昭还要开放,未婚的女子假借怀孕之名公然勾引世子的行为都不会被说三道四,甚至近年来已经在王都掀起了风潮?
苍衡人皆知世子重景貌若天神,如今二十有六却仍未婚,这么多年来身边连一个服侍的女子都没有,实属遗憾,既浪费了那张脸还浪费了一副身体。听闻王后也在为世子“高龄”却还未有子嗣一事犯愁,故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苍衡的所有女子都将“每日一遍,给世子生孩子了吗”当成了乾闻传统,一点儿不在乎自己的面子挂不挂得住,更不在乎重景的颜面。
似乎只是觉得,每天这么提醒世子十几回,他就能顿悟一切,决定踏入后尘、为王室留后了?
无论她们是怎么想的,此时此刻的越溪桥是真的想杀人,盯着那两个守卫的眼中不知不觉开始冒火。
两人都被她充斥着戾气的眼神骇得一跳,下意识地握住了腰侧的刀。一见他们握刀,越溪桥才收敛了杀气,咬起唇。
若不是顾及重景的面子,顾及他在这乾闻的风评,更不想伤害真心护着他的这两个守卫,她早就杀进去拽着他的领子质问“这崽儿你还要吗?还要吗?!”“你还想让多少女人给你生?多少?!”了。
守卫实在难以相信方才那杀气四溢的目光来自于面前这位天仙似的美人的双眼,都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连忙将手从刀柄上移开,生怕吓到她。
无论王后还是司阑都嘱咐过,这些每天要来闹一闹的“孕妇”中,绝大多数是为了提醒世子“早日留后”的,都是好心,让他们绝不能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动用蛮力。
可眼前这个在明确被拒绝入府后却是真的很气,还反复在争取机会,大约是属于爱慕公子的那一类罢。
两人叹了口气,还是好言劝道:“姑娘就别在这儿跟我们耗着了,世子三日前就已离开王都去边境巡视,如今根本不在府中。”
越溪桥瞬间如遭雷劈,美眸圆睁,僵着身子愣在了原地。
他们见惯了装孕的女子,此刻仔细瞧着她的肚子,只觉得不像是在装,而是真的七个来月的肚子,就又好心补充:“姑娘月份大了,还是回家安心养胎罢,少出来晃。怀都怀了,总要顾忌你夫君的面子,更不该强求被你爱慕的世子来接这个盘罢?好人一生平安,姑娘做人留些良心,也算是为腹中的孩儿积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