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止卷第63章路转溪桥(三)
起初也是有怨的罢——直到现在都放不下,对乾闻这个国家。只因乾闻上位者的操纵,她的父母亲族就一朝被屠了满门,只剩下她和逢桐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逢桐还是比她懂得一些的,十几岁的时候就不会像她那般一味地沉浸在仇恨中不论是非,更不像她这般见到了喜欢的男人就忘了家族的“血海深仇”。
其实在她现存的记忆里,自己确是为了报仇才甘愿被付惜景“利用”的,只要能掀起武林中两大正派之首的纷争,就能打击皞昭朝廷的统治——不求他们被推翻,但凡能让他们不好过一点点也就是了。
可南门疏又告诉她,她从未跟付惜景提过报仇的事,唯一的条件就只有保护好逢桐,那便只能将一切归结于催眠她的人。
苑闻浓……她还是记得这个人的,记得这个成熟的姐姐当年有多照顾她、多体贴她,就是没想到最先捅了她一刀正是这位亲切可人的姐姐。
她最该恨谁呢?自然是苑闻浓,除此之外就是她不惜背叛付惜景也要效忠的人——乾闻二公子重晏。重显、重晏,所有站边他们且当年将越家拖下水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至于文王后和付惜景,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最后只在心里叹了一句“大可不必”。
她相信付惜景对她说的都是真话,他和文王后不知道越家当年的变故就是不知道,不存在为了免除她恨意的欺骗。
毕竟现在的他,大约只想她恨他了。
说到底,她身上也流着一半乾闻人的血,亲生母亲曾为乾闻世族之女、效忠于当今的王后,只是母亲……
无论她有多爱父亲母亲,多爱这个家,都不能否认他们也是致使越家灭族的罪魁祸首之一,尤其是母亲。她若是连带着文王后和付惜景一起恨,就必须恨母亲。
这些年来,付惜景一直没有对她坦诚身份,就是怕她会因为上一辈的这些恩怨去恨他的国家,甚至恨他这个人。如今他决定彻底放弃她了,自然也不怕她的恨。
……不怕?到底是怕的,只是他们两人再无关系后,怕不怕都是无所谓的事了。连她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再跟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于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
“那样的话……亏你也说得出口。”恍惚间,越溪桥喃喃了一句,“狗男人。”
走在一旁的秋顷听得很清楚,不禁颤了一下,小心地看向她,发现她的目光虽然空洞,感觉却十分阴郁,而且隐隐压抑着怒火,一副要与公子干架的气势。
秋顷又看了看她一点儿未明显的肚子,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离着老远,越溪桥就看到了轻逐院门口的南门疏和秦妆两人。他们应当没有在等谁,只是在谈事,余光瞥见秋顷和她走过去,就停止了交谈。
越溪桥还是没有低头,直接与南门疏对视。南门疏自然知道她不是春饶,虽然脸上化了掩饰的妆,但想来能扮成丫鬟来轻逐院找付惜景的,整个七星教也没谁了罢。
南门疏没有点破,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她的肚子,就拉了秦妆到一边去,给她们二人让路。
付惜景的房间还燃着烛火,他一般都是在接近亥时的时辰才睡下。秋顷与越溪桥对视一眼,点点头,叩上门:“公子,奴有事禀报。”
这么晚了,还是伺候她的秋顷来找,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她出了事——故而秋顷话音未落,屋内就传来一声“进来说”,声音听着平淡,但越溪桥知道他心里绝对已经急得不成样子了,但毕竟说过要与她断绝一切关系,只能装装样子。
若他此时此刻来上一句“与我无关”,越溪桥必然是头也不回地就走,真的与他就此天各一方。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放弃了多少仇怨才过来找他的,他若是真的一丝丝想挽回的心思都没有,那她还与他废什么话、交什么心。
秋顷显然松了口气,微笑着看向越溪桥,推开门就转身离开。越溪桥只一人进了屋,目送秋顷离开,才将门合上。
离门不远处就放着一个净手的水盆,越溪桥先撩起水给自己卸妆。付惜景虽然坐立不安地待在内室,但听方才说过话的秋顷没有出现,外间还响起了洗脸的声音,自然猜到了什么。
他于是更加坐立不安,但还是忍着没有出去,更想着要不直接翻窗逃掉算了。
这里就一盆水,自然不好将妆全卸干净,越溪桥也没有那么多要求,只要将脸洗到能看出自己原本的模样来就行了。
但外间没有放手巾,她就用袖子擦了擦脸,又理了理头发,从容地走入内室。付惜景就坐在书案后,案上确实放着一本书,他的视线也的确在那本书上,至于看没看得进去……
越溪桥四处望了望,似乎没打算引起他的注意,最后选择走去床边脱衣服。
付惜景的注意其实一直放在她身上,见她都在宽衣解带了,就无法忍受,压着火起了身。越溪桥就当没看见他似地继续脱,主要是这身外衫有点松垮,还那么朴素,影响她的美貌,不如都脱了,脱光拉倒。
而付惜景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也不会任她一脱再脱,就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臂,使劲一扯,让她抬头看着他。
“有话直说,不用这样。”他让她抬头了,自己却不敢直接与她对视,抿了抿唇道,“我什么都答应你。”
越溪桥没将整身丫鬟装脱完,还难受着,表情就有些别扭,想挣开他的钳制至少脱完外衫。他却以为她是要献身,死活不让她再脱了,于是更加用力。越溪桥被他箍得手腕疼,便开始委屈,垂了头,没一会儿双眼就开始泛红。
付惜景像是被针刺到一样松了手,皱着眉盯着她。越溪桥吸了吸鼻子就继续扯衣服,终于将这身丫鬟装脱完了,只剩中衣中裤,才又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真的什么都答应?”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瞧着他,像是在撒娇,“有求必应,绝不反悔?”
付惜景感觉脸热了,咽了咽口水后轻轻点头。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若她真的不想他死,在得知越家当年被灭门的真相后来找他,就只会有一个目的——
“我要你娶我。”她道,直直地看着他,“我要做乾闻未来的王后。”
“……”付惜景只怔了一瞬,眸光很快变得黯然,“为了报仇?”
见他的目光又偏到了一边去,越溪桥冷笑了一声:“重景,苑闻浓现在在何处?”
他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低了头,咬住下唇:“……重晏府中。”
“我当年尚留在若江院的时候,她就开始对我用催眠之术,消除、改变我的记忆,整整四年——她才是致使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罪魁祸首。而你,不但留着她的命留到现在,还由着她心满意足地做着重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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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身为你的同伴、却因为所谓的爱情背叛了你,且伤害的是你最爱的人,抹去了你们曾相爱过的记忆?
“就这样,重景,都已经这样了,已经这么多年,她还好好地活着。”越溪桥说着说着竟气笑了,“你还配说爱我?你一个世子这么废物,连一个女人都除不掉,还不允许我自己去报仇?”
付惜景紧攥着拳,没有看她,只是叹了口气。
越溪桥眨了眨眼睛,也退了一步道:“你也听到了,我说我要当王后,而不是什么世子妃,我的孩子必不能再经受我年幼时的屈辱,更不能认别的女人作娘。”顿了一顿:“我主要找苑闻浓一人,别的仇不过是顺便一报。”
她特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他还是沉默着,而且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立刻皱了眉,上前一步狠狠地拽住他的前襟。
他比她高很多,没想到她现在的力气这么大,这一拽竟让他踉跄了一下,不用力甚至无法挣开,只能弓着身,被迫对上她充斥着杀气的双眼。
“我真是受够了你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大声道,凶横的母虎一般恶狠狠地盯着他,“重景,这都是你欠我的,你们乾闻欠我的!
“你和文后是没对我做过什么,可你们本质上又与你的两个哥哥有什么不同!身在高位,一手遮天,随随便便就能决定我们这些人的生死!你们达到了目的,快意了,却丝毫不会顾怜我们这些被当成棋子的弱者、我们这些本就无辜的人!
“每一个家族的破灭,每一场株连的祸事,都只为满足你们的私欲、你们的‘宏图大志’!生民何计乐樵苏?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现在因为你自己不得意的爱情委屈了,可有想过这一切都是你与自己的至亲在朝堂之上玩弄权术、视他人性命为尘埃的报应!”
说着,她猛地松开他的衣服,不稳地退了一步,险些摔在地上。付惜景想上前去扶她,又被她用力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