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重赋清景（七）
越溪桥从未想过重景竟真的能狠下心对苑闻浓出手。不敢想，更觉得荒唐。虽然在知晓真相后，她也曾气过重景对苑闻浓心软，但倒底不曾逼迫他对青梅竹马的伙伴下手，只想自己报仇。
不管如何伤害如何背叛，当初的情谊总不是说磨灭就会磨灭的。她与重景的相处时日比他跟苑闻浓一起的时候少得多，她即便不解，也不能强人所难，逼迫他斩断一切。
重景看上去不像是为情所困的人，但对于相熟相近之人，他没有办法因为原则问题对他们进行惩戒，甚至是处决。
对于重景对苑闻浓的态度，她只在意一件事——当年还没有爱上她的时候，他是否对苑闻浓有过爱意。
她也问过他，他答得很老实，说自己是个在意皮相的，只因自己长相不凡，所以对另一半的相貌要求也很高。闻浓是美人，可也没有美过他自己，他便不曾对她有过情愫。
彼时刺猬心底是欢喜的，但还是红着脸说了句“肤浅”。虽然确实是肤浅，但如果不是这样，重景又怎么会看上她呢，她除了这一张脸，可没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小时候，母族的长辈、身边的宫人总是时不时地说我好看，将来也定要寻一个容貌毫不逊色的妻子，才算不辱没了我。”现在说起来，重景只觉得好笑，“那时虽不懂，可听得多了，倒也觉得有理。”
“后来呢，后来懂了吗？”越溪桥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想了想又调笑道，“懂什么呀懂，若是真懂，也不会被我迷得神志不清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不是大恶。”重景阖眸轻叹，“桥儿如果是奸邪佞滑之人，我也不会真的爱桥儿。”
越溪桥一歪小脑袋：“乾闻还真是美女匮乏，不比皞昭，即便是在野的武林之中，也有数不清的美人，更不必说帝都和皇族后宫了。”
“苍衡美丽的女子亦不少，只是都不及桥儿。”他微微笑道，“便是整个皞昭武林，榜上有名的美人里，也属桥儿最为绝艳。”
刺猬于是笑嘻嘻地捧起了脸：“轩主也是这么说的。”
皞昭中原武林尚未翻新的美人榜上，越溪桥在第三位。排在她前头的两个，一个是重霄阁的风月使方逐景，一个是已经死去的七星教圣女迟洛歌。
方逐景自然当得起武林第一美人的赞誉，无论是容颜还是身份。见过她同时也见过方逐景的人中，有三分之一认为她美，三分之一认为方逐景更美，另外三分之一则认为她们二人不分上下。
之前凤凰榭的第三高手聂拂素曾说她的容貌比风月使更美，其实并不算客观——聂拂素当年暗恋过方逐景，但连告白都没来得及，方逐景就同坤仪使慎梓梣在一起了。
聂拂素没脸去跟慎梓梣争，毕竟重霄阁坤仪使的脸在男版美人榜上都是排第二的。
而且，聂拂素见惯了方逐景的容貌，乍一见与之同样惊艳但容貌完全不同的她，认为她更美一些也正常。她是去过凤凰榭，彼时方逐景亦在，但她并不曾正经见过。
可人家美就是美，总不至于名不副实。而那七星教圣女，见过的人就很少了。听伏依依说，琼华楼总轩也不一定有见过迟洛歌的人，之所以将一个魔教圣女排在武林美人榜第二位，其实有一点恶趣味在里头，更表示尊重和敬畏。
作为中原武林第一大正派，却处处喜欢吹嘘魔教——琼华楼此举引起过武林众人的不满，就像武功榜榜首总会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七星教教主一样。
不过琼华楼之所以将七星教吹成武林第一，有激励中原武林的高手们追求武学永无止境之意，美人榜安排这位圣女就不知何意了。
越溪桥来到世子府后，亦心血来潮地向重景问过圣女的事。圣女虽然是大长老那一派的，但同在总教生活，重景亦见过她，说确实当得起榜上美人的名头，只是还是不及他的桥儿美。
她就不再问了，傻呵呵地笑了半天。
只有她能入他的眼，这亦是缘分。苍衡的美人的确不少，但都比不得重景的容貌。想当年她与重景在七星教初遇时，她十四，迟洛歌才十二。重景看上她也就罢了，要是连人家才十二岁的圣女都……那就真是禽兽了。
如此想来，她是知道重景的心意了，却一直不知苑闻浓的。重景对苑闻浓不曾有过男女之情，那苑闻浓对他呢？
越溪桥皱了眉。
若真有情，苑闻浓又会背叛重景吗？还是苑闻浓嫉妒她得到了重景的心，恨重景不喜欢自己，才会转身投向重晏的怀抱？
毕竟苑闻浓当年，可是催眠她堕掉了她和重景的第一个孩子啊，还让她忘记了那么多重景的事。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若说没有私情掺杂在里头，她根本不信。
不过这样一算，时间就乱了。重景说早在他十六岁那年，也就是十年前，苑闻浓就已经暗中投靠了重晏，那就是在遇见她之前。是苑闻浓早已对重晏芳心暗许，才会背叛他。
到头来，苑闻浓竟是这样的人吗。
恨来恨去，越溪桥竟生出了一种“她眼光不好”的同情之意。怎么看，重景都比重晏优秀而且靠谱得多好不好，什么眼神儿啊。
也许苑闻浓也一直在庆幸，知晓她的背叛后，将近四年来重景都在对她留情罢。如今这最后一点情彻底破灭了，由他亲手斩断，她在失去光明的那一刻，可否后悔过？
对于越溪桥来说，重景伤了苑闻浓的眼睛，这当然是好事。可他却一直顾左右言他，并没有如实相告的意思，是仍是对苑闻浓不忍，还是觉得直到现在才出手，没什么值得相告的啊？
伏依依倒是觉得重景假扮重晏混进二公子府的事有意思极了。这若是在皞昭朝廷，此种行为算是可以杀全家的。毕竟听说当年昭和皇帝就吃过易容这种手法的亏，更是恨极了此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若真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再施易容术，那可是了不得。
越溪桥便道：“之前有人跟我说，在重景小时候，总有恶人易容成他亲近之人的样子害他，所以他学易容之术是为了保护自己。将这本事修习到能一眼看穿伪装的程度，也算是能自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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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景其实也是觉得此种手段太过低俗，才从不在苍衡用的，谁能想到这次竟用在了对付苑闻浓的事上呢。
乾闻也不比皞昭那般注重礼仪之邦的面子，不是很在乎哪些手段上不上得台面、低不低俗。重晏他们还不止一次地害过自己的亲弟弟呢，就不低俗了？
见刺猬没怎么护崽儿，反倒护夫护得紧，伏依依就不再在这件事上多言，顺着道：“有这本事藏着不用，也确实是可惜。”
“……真没想到他会狠下心。轩主你不知道，他以前跟那个女人关系很好的。”越溪桥喃喃说，瞥见伏依依闪着精光的双眼，忙道，“不是那种‘好’！”
伏依依更觉得有意思：“早该如此做，而今才动手，又算什么靠谱的好男人。”
刺猬又开始炸刺，眼中冒火：“你不知道……”
“以前关系好又如何？背叛是事实，伤害也是事实，就因为与她关系好，自个儿妻子和孩子的仇就可以忍这么多年？”
伏依依收了扇子，面上不再有笑意。
“说好听些是仁慈，实质就是懦弱和优柔寡断。这样对待伤害自己妻儿的敌人都心慈手软的男人，根本不能依靠。”
越溪桥愣了一下。她知道伏依依的习惯，一般在他正经严肃的时候，那把折扇都是不会展开的。他并非是在玩笑。
伏依依看了她两眼，难得冷笑：“若不是溪桥你死活非要选他，我是不会将你拱手送出去的。且不计较他的身份，单凭这一点，就不值得你放弃在皞昭的一切、远走异乡为他生孩子。
“溪桥，你可不能对男人过于‘体谅’了。不依靠自己，真到了他嫌弃你容颜不再娇美、性子不再可爱的那一日，你可就连焚尸火，都赶不上新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