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重赋清景（十四）

终于被准妻子看去了真实容貌，转眼间重景便扬眉吐气。不过这眉能自信扬起并非是因为刺猬也同苍衡的无数女子一样被他的容颜迷住，而是在自己家里终于不用再戴着面具了。如今在苍衡，不熟悉他容貌的，当只有桥儿和明霄两人。

出门时碰见正要离开内院的明霄，明霄看了看他，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扭头走了，口中还道：“也没比明枕好看到哪儿去。”

虽说情人眼里出美人，可重景还是有些挫败。

不过明霄之前就见过他的脸，不再惊艳也正常，甚至连惜儿都是在她亲娘之前看见她亲耶的脸的。

然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桥儿对他的脸满意，不再担心惜儿日后会变丑，而是一心期待着继承了父母如此容貌的惜儿长大。

他也很期待惜儿长大后的样子，像桥儿多一点，应该更好。

起床后又沐身洗漱完，他换了套衣服，回了他们本来的房间。女儿醒着，没哭没闹，正躺在摇车里同桥儿大眼儿瞪小眼儿，是难得的清醒却不饿的时候。

他也挨近摇车时，女儿的双眼就望向了他，因为还记得他的样子，便没哭闹。

重景怔了怔。

这世上原本只有一个女子看他一眼就会让他心头柔软，如今竟多了第二个了。

他没忍住，将女儿从摇车里抱了出来，学着刺猬的样子晃着哄她。

越溪桥支着腮帮子看着父女二人和谐的画面，突然一个闪念，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二十多年前，父亲定然也是会像重景哄着他们的女儿这般哄着她的。经年流离，她终于从一个破碎的家辗转到了一个新家，并与这个承诺会永生永世待她好的人一起守护他们的未来了。

她又有了可以依赖的人，有了新的足以视若珍宝的家人，父亲、母亲和越氏的族人在天上看着，亦会为她高兴罢。

女儿生完了，亦决定与重景共进退了，昏礼之后，也该到了给他们报仇的时候。

重景竟真的哄困了女儿。见那双明亮可人的眼睛慢慢眯起、越来越睁不开，他才很是不舍地将小小的襁褓又放回摇车里去。

越溪桥给女儿调整好舒服的姿势和位置，晃着摇车看着她睡去，便伸了个懒腰，要从地毯上站起来。

重景先一步抱起她放到了床上，坐到了她身边。她亦很自觉地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给她。

他醒时正好是卯时，后来得知桥儿是半夜喂完奶后特意跑去同他一起睡的。总要半夜起身喂奶，睡得再久精神也不会太好，白日里她便时不时地会犯困打盹。

如今将至巳正，再过一个时辰才会用午食，女儿也刚睡下了，他便抬手揉揉她的额头：“桥儿睡一会儿罢。”

越溪桥轻轻点头，本都要睡了，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你生得像闻王多些，还是王后多些？”

重景抬手搂住她的肩，微微抬了头：“母亲罢。”若像父亲多些，父亲大约不会如此待他。

“那文王后也是个美人咯。”她阖着眼睛懒懒地道。

他轻笑出声：“母亲当年可是同……”突然一顿，意识到有些人不该在这种时候说出口，想了想便道：“母亲当年，可是苍衡城的第一美人。周边各国，甚至是来自皞昭的贵族，都曾慕求过她。”

“和我娘一样，都是苍衡第一美人？”她问，感觉他激灵了一下，便安抚道，“没什么不可说出口的，她好歹也是你丈母，不管曾经做过什么孽，你都不该觉得羞耻。”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轻叹，既然她都如此说了，自己也无需再遮遮掩掩地，“当年泰水虽是母亲的下属，两人却也如朋友一般，可为知己。”

故而在慕却吟背叛乾闻、嫁入皞昭官族后，文期甚至没有对她进行任何惩处。

越溪桥咂着嘴，想了想了然道：“难怪，你那只钟情于陆元后的国王父亲会和文王后生下你。美色令人趋之若鹜，永远是不错的。”

重景倒是有好一会儿都无话可说：“他多半也是迫于压力罢。”毕竟文氏一族在苍衡、在整个乾闻的势力，即便是一国之王并上另外几大世族，都无法撼动，更要十分忌惮。

就算是这样，重晏只比他大两年，等于是元后陆萦锦死后才一年，闻王重衍就和继后文期有了他，这压力是不是“迫”得太大了。

即便是王，为发妻守三年国丧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谁还能以这礼节强迫于他？

但不管怎样，闻王都是他亲耶，不少事情他可能不愿往更坏了想，越溪桥就没再说。

“那你们兄弟三个人，最像闻王的是谁呀？”便改了口。

重景虚阖起双眸：“容貌也好，性情也好，我们三人之中最像父亲的，都是重晏。”

“竟是重晏？”越溪桥有些惊讶，“闻王一心想让重显当世子，我还以为重显才是最像他的。”

去年十二月，重晏的女儿重颜过生辰，大着肚子的她也跑去赴宴，除了要寻明霄，亦是要去砸场子。那日二公子府中塌了的几间屋子就都是她拆的。

她在房顶上转来转去地查看还有没有空房子可拆时，碰巧看见重显和重晏他们正与麾下的幕僚办私宴。她不认识谁是谁，不过看座位，能知道哪两人是公子。

重显和重晏是同胞兄弟，自然相像，但她还发现其中一人与重景也挺像的，便是长得更俊的那个。

她怕被发现，就没多看，记住他们的相貌就走了。那之后也没什么出门的机会，虽再未见到他们本尊，倒是没忘记他们都长什么样。

“那重显和重晏，谁与你更像一些呀？”

越溪桥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他便将她的手握住，轻轻捏弄：“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的确是重晏。”

“那这么说闻王长得也不差的。”

谁想她问了半天竟是为了得出这么个结论，重景愣了一下，无奈笑道：“父亲之所以对大哥寄予厚望，是因为大哥的模样与元后极似，且是唯一被他们夫妻共同抚养长大的嗣子。元后正是因为生了重晏才过世，父亲对他，心里难免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所以……”

他突然停住，越溪桥睁了眼睛望向他：“所以什么？”

重景默了片刻，笑得有些自嘲：“所以才会只把他当成扶大哥上位的工具，而不愿将王业传与天资和能力都比大哥更出众的他。”

越溪桥有些想笑：“利用自己的小儿子扶持大儿子上位，居然还挺合情合理的。”

“只可惜重晏即便知道父亲一直在利用他，也依旧无怨无悔地为大哥筹谋，从不曾为自己争过王位。”他说，语气倒不怎么可惜，“大哥虽资质平平，待人却充满善意，也尽好了作为兄长的责任抚养重晏长大。重晏若不感念这份情，也不配为人了。”

越溪桥之前就听说了重晏对重显有多敬重，那这么说重晏还是挺重情重义的，对他大哥是，对苑闻浓也是。

重显对他的正妻也挺好的，两人恩爱多年，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也不曾有过外人插足。

他们姓重的倒是都很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