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赤诚之心
深秋的明玑城，一轮寒月当空，圣畧宫北面的明王院中，五位明王以及烬楠、藏风等人齐聚于大殿之上。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玄垣始终沉默。
迦叶面向众人说道：“玄垣的功绩将永存于圣晖王朝的历史。至于这皇位，它所决定的不是身份与地位，而仅仅是各司其职的不同。圣晖王朝将开创新的时代。如今我虽然身为圣晖王朝的皇帝，身负此任。但正如烬楠此前所说，一个人的智慧终不及众生的智慧。在我继位之前，已然与各位明王、长老商议，将圣晖王朝的皇位定为百年一纪，届时，将重新推举新的皇帝。”
烬楠明了，迦叶如此的目的不外乎他本就无心这皇位，更在于为了安抚玄垣。但百年之期终归长远，却能免于玄垣与其他明王分裂。
然而玄垣于此却始终沉默，不言一语。面对众人的欣兴，心中却是愈加的抑郁。
众人散去之后，迦叶留住玄垣，与之携手去到圣畧宫中，两人立于泰明殿前一处花园之上。交接的月色之下，此地一片静谧，唯有流水的声音不时传来，置身宫殿之中也仿佛幽静之地的错觉。
“我还记得，我们曾经的初遇是在两河流域的清吟河畔。”迦叶向西而望，“那时，我们甚至还未成为御神者，依然是懵懂少年。可是那时的你却对我说，这个世界已然锈迹斑斑，停滞不前，终有一天，你会令这世界如清吟河的流水一样，延伸向更远的远方。”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玄垣冷淡的说道。
“但你的话曾经却令我深受影响。”迦叶说，“我们都曾有过纯真的梦想，而我们曾经的梦想也都曾因现实的残酷而历经沧桑。我们甚至被迫背井离乡。这现世承载着我们的梦想，可有时它却也是我们的禁锢。所以才令我们无以逃避妥协。但即便是妥协，于此之中，我相信，也总能寻获新的方向。”
“我了解您的用意。”玄垣说道，“但如今的我已备受质疑。世人并非圣贤，在这世上有着无数盲目的人，一时的信任，便能令人俨然圣者的存在，而一时的怀疑，却也会令人被世人所唾弃。”
“所以我们才需要改变这世界。”迦叶语重心长地说道，“文明并非止于我们所创造的一切，更在于我们所不断改变的心境。”
“也许您说的没错。”玄垣说道，“但我曾因为凝锋被驱逐出壁仞城，而今时我又再次被排挤于世界之外。也许，我曾经隐居于枷魂峡谷的光景依然不足以令我参透这世界，我将回到枷魂峡谷去。”
“可是圣晖王朝的新政终须有人推行下去。”迦叶说道。
“正如烬楠所言，这世界需要的不是一个人的智慧，而是无数人的智慧。”玄垣说道，“于新政的推行而言，未必非我不可。”
“可是，您也身在世人之中。”迦叶说道，“您依然肩负着明王的责任。”
玄垣于迦叶这画中蓦然心生怒火，却也极力压制着，说道：“果真是这样吗？雨默远在羽士城，不问这世事。伊睨追随烬楠游历，同样将放下世事。至于凝锋，他的责任恐怕只局限于霜刃王国和练术师。而我呢？”
“正因如此，圣晖王朝才缺你不可。”迦叶说道。
玄垣摇头冷笑道：“如果圣晖王朝真的缺我不可，他们就不会令我离开这里，回到枷魂峡谷去了。”
“没有人希望你离开。”迦叶再次劝道。
“迦叶，”玄垣蓦然坚定地说道，“在我看来，你的梦想远非眼前所能实现，正如清吟河中的水，终需由雪裂高原流经浔龙河与南珈河，才能到达清吟河，才能流向远方。梦想之路于我们，就如河道于水，终需走过那必经之地。这水在源头便一心逃避河道的下载，而觊觎大海的宽广，除非成云化雨，借以狂风之势灌于海中。于此，你认为与曾经的罹锘有分别吗？”
迦叶于这番话一阵细思。
玄垣于是又接着说道：“如果没有机甲师的崛起，没有机械帝国的入侵，你认为修真者的世界会有一丝的改变吗？正是因为曾经修真者的压迫，才令世人看到尊严的可贵。正是因为残酷的战争，才令世人看到和平的可贵。这一切于冥冥之中都遵循着规律。世人并非如你以为的开化，可你却觊觎在这形如混沌初开的世界，将世人的心境从沼泽推向巅峰。这究竟是理想，还是虚妄？”
迦叶于思忖间诚恳地说道：“我认同您的话。但世人的认知并非就真的混沌初开，一如曾经的修真者，千年的修行所为的始终是于万物的认知与尊重，虽然曾经的迷失蒙蔽了心智，但未必就令他们的认知回到了混沌的起点，世人也是如此。所以才需要我们以自身去重塑认知，与世人的认知去融汇、去贯通，与世人互为引导者，而不是将我们的认知强加于世人。这并非是虚妄，而恰恰是不再逃避的走在前进的路上。”
玄垣漠然一笑，“无论你与我，谁是谁非，已然不重要了。”他这言语间，不等迦叶再说下去，便已然转身跃下空中的花园，于苍白的月色中，走过暗影寂寥的殿前，渐渐地远去。
此时，泰明殿西面的白虎殿中，凝锋与烬楠等人正于此小聚。
谈及迦叶继任圣晖王朝成为明诚皇帝时，藏风说道：“如果不是因为烬楠最后那番话，恐怕于明诚皇帝的推选还将拖延。”
“没错。”凝锋接过话来说道，“而且，如果今时不是战后，而是盛世，或许玄垣此前以利益笼络的人心也未必会有所动摇。”
“能够以利益笼络的人心，也难免因了害怕利益的失去而改变初衷。”索罗长老说道，“毕竟，罹锘和他的钢塔城虽已不知去向，但于世人心中，于那威胁始终有所忌惮。何况，还有欧利亚并未随钢塔城离去，而是在临渊沼泽建造了机械城。种种的威胁令人不免有所戒心。”
雪缨由此不无忧虑地说道：“只是，虽然我们因此得以阻止玄垣登上皇位，却也因此而不得不始终防范。”
“不过，这些威胁我们今时终归可以掌控。”凝锋说道，“我只是在想，经此之后，玄垣将何去何从。”
“虽然玄垣不是适合皇位的人选，他治世的谋略却无以否定。”烬楠说道，“也许迦叶能够说服他继续留在明玑城。”
凝锋摇头说道：“我了解玄垣，他不是一个会退而求其次的人。他所觊觎的事既然是圣晖王朝的王位，今时既已注定无以得到，他必然不会留在明玑城，更甚至不会去往荆杒城。”
“那您认为他会去哪里？”烬楠问道。
“也许他会回到枷魂峡谷。”凝锋说，“一如曾经他离开壁仞城。虽然是因为我而遭至元老院的驱逐，但以他在壁仞城的声望，若然他无心离开，也终能留在壁仞城。曾经在霜棱山地的那一面，从他的话中，我已有所了解，那时元老院的权力已令御神者被架空，他有逆转局面之心，但也苦于没有逆转时局之力。他是一个会沉静于偏远的一隅，等待时机的人。”
“您的意思是，玄垣终会为了圣晖王朝的皇位再掀波澜？”雪缨问道。
凝锋微微一摇头，“以迦叶的为人，圣晖王朝将会迎来盛世，百年之后，玄垣应该有所衡量。”他这般说着，又不免惋惜地一叹，“然而圣晖王朝失去玄垣，也是难以弥补的损失。如果玄垣不是如此的固执，或许圣晖王朝会有更光明的未来。”
“命运从未一成不变，人也是如此。”烬楠说道，“或许今时的玄垣未必会如曾经的玄垣。我们历经怎样的路决定了我们成为怎样的人。”
“那你呢？往后你打算去哪里？”凝锋说道，“如果你愿意，霜刃王国的门永远为你开启。”
雪缨接过话来，玩笑地说道：“我记得曾经在幽昙湿地初遇你时，你曾说过，你将会重建一个自由与尊严的世界。可是你却在今天放弃了圣晖王朝的皇位。”
烬楠一笑道：“难道我曾经说过的话在今天没能成为现实吗？”
“也对。”雪缨笑道，“只是可惜了，身为人言的灭世者的有难言之隐。”
“来霜刃王国吧。”凝锋再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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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楠微微摇头，笑道：“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蒙影王国。”他这言语间与伊睨彼此对视了一眼。
辛希雅刻意妩媚的一笑，说道：“就知道，你心里终归是放不下我。”
伊睨紧接着说道：“烬楠对我说，我们要去曚影王国境内的雾隐森林。”
“就知道我猜的没错。”辛希雅故意在伊睨的面前朝着烬楠一个媚眼，“藏风殿下早已将雾隐森林封为是我的领地了。”她这言语间又刻意看着藏风。
藏风却是故作恍惚地说道：“看来我的确是已年迈，自己说过的话都全然不记得了。”
辛希雅于他这画中蓦地一蹙眉心，一个恨恨的眼色。
藏风面露一丝浅笑，“不过，现在封为你的领地似乎也不算迟。”
伊睨在两人的一言一语间，向烬楠仁性地说道：“我想去雾隐森林的暗影之潭，听说那里聚集着海中迁徙而来的鲛人，歌声唯美动听。”她这般说着，又故作一副思索的神情面向辛希雅说道，“我记得，暗影之潭好像是在骞林王国的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