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苏醒的记忆【中】

邱子方迅速挪动茶几上写了大篆体字并标注了现代简化字的五张便签纸。眨眼间，一个门字形构图，呈现在高璟面前——“怀申”那张在最上，两个下角，左右分别相接的是“苦叶”和“爻吠伶”，左侧紧挨着“苦叶”下面的是“筝”，右侧紧挨“爻吠伶”下面、跟“筝”对称的是“苆蒅”。

邱子方比划着解释：“我没记错的话，就应该是这样。左右各两个门，中间是通道，通道尽头是写着怀申的这间——”

“美容包间？”

“对的。是那种大宾馆、高级会所比较常见的门，哎，跟你事务所我睡过觉那个房间的门，也有点像。我说的是——”

“软包门？”高璟试探着问。

邱子方顿一下，浅浅地、意味含混地翻了高璟一眼，“你说是就是吧，我不懂那些。”

“软包门上——写字？”

邱子方有点儿不满地啧一声，“我刚刚讲过了呀，字是在门玻璃上的。”

说着，他擎起铅笔。

高璟急忙见机地送上便签纸。

邱子方笨笨地画了个门的模样，较高处画个扇形，里面圈两个圈。

一直俯近关注的高璟会意地说：“明白了。”

接下来，邱子方似乎完全打开了回忆闸门，从容不迫、条理清晰地讲述起来。

“那地方，按她们规定，是男士止步的。我是要去给她看古书受损的情况。确切说，就是要让她看到那三道细纹。她说也想让我看看她的工作环境，让我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就破例允许我去了男士止步的区域……”

高璟想插话，但邱子方并没给他足够可以“礼貌”插话的空间，就继续说：“我并没有带古书。事先用相机拍摄了受损页和正常页，用于对比；还拍摄了近距离特写，方便她了解纸质。结果，不可思议——拍摄的照片里，居然看不到那三条纹理！”

他停住，喝水，嗖嗓子。

高璟提气想问问题，被他手势制止了。

“别急，听我说——我知道，刚刚讲的，你已经都知道了。接下来，我马上就要讲到你不知道的了。”

“是刚刚想起来的？”高璟谨慎地问。

邱子方略有些讶异地盯住他看。这时，他还保持着跟高璟对面、隔着茶几、半蹲半跪的姿态。高璟拍拍身侧沙发，笑吟吟看他，没说话。

邱子方自嘲地笑笑，很吃力地起身，挪到高璟身边，舒服坐定。过程中，高璟把他的水杯，挪到了适当位置。

“谢谢！”邱子方说得挺诚挚。

似乎为呼应高璟的好意，他又喝了口水，水杯压在写着“怀申”的便签纸上。

“这五个，应该都是人名。当然，未必是正式名字，古人，尤其女性，名字正式不正式的，你知道的，咱们国家——”

“这五个都是古代女性的名字？”高璟求确认般发问。

“不错。而且——”邱子方突然停住话头，缓缓闭眼，很完整地做了个深呼吸，又缓缓睁眼，手里铅笔挨个轻点那摆成门字形的五张便签纸。

“这五个名字，可谓名不见经传。去到红秋千之前，哦，也可以说，是我刚刚回忆起来之前，我知道的，还有一个人，把这五个名字，写在了一起。”

他顿住，缓缓侧脸看高璟，一字一板道：“那个人，就是我。”

高璟脑子里轰的巨响一声。

尽管，这个结果，他在邱子方把五张便签纸摆成门字形的那一刻，就在他脑海里隐约萌生，可听到邱子方言之凿凿说出来，还是很为之震惊。

那一声巨响，别人听不到；好像头脑里发生了一次定向爆破，炸开了思绪中的障碍物，把一片虽仍弥漫疑雾却真真实实“打通”了的敞亮，呈现给他！以至于他觉得，接下来，无论邱子方怎么讲解、怎么分析，都会是在这片新辟出的敞亮之中。而当讲解和分析告一段落的时候，所有现在还弥漫着的疑雾，也都会烟消云散！

他特想抢过话头，说：“因为您在之前关注过这五个名字，甚至她们的主人，而红秋千，确切说就是姬汀香，在这点上，跟您有着默契；她带您参观男士止步区域，就是要让您看见这五个名字，提醒这种默契；然后，在《化外女鉴》上，向您传递她想让您知道的信息……”

但是，出于礼貌和谨慎，他没这么说，而是问：“您是怎么把这五个名字写在一起的？”

后来，他在案卷里亲笔承认：也许是因为，当时，在邱子方及其古书的事情上，已经进入“无解”式的倦怠，急于找到答案，哪怕是阶段性的；所以，那一问，更是出于礼貌，甚至都没准备认真听邱子方的答复。以至于差点儿犯了低级错误！

“我不记得跟你讲过没有——”邱子方又进入他习惯的“从头说起”模式。

“作为古代文化研究者，我和我供职的单位，都不是权威主流。悲观点儿说，可以认为是处于比较边缘化的地位。”

“这个，您好像是说过，或者……反正我有印象。”

这会儿，高璟还没意识到要犯“低级错误”，所以有一点点不耐烦。

邱子方并没察觉，自顾自沉浸在回忆里，语气中带着些许酸涩。

“正面大舞台，最多跑跑龙套，这个很难改变，至少，单位的角度上，很难改变。那就往偏门边角下功夫喽。学术吗，就是这样子的。说是贪图功利，也不为过；说另辟蹊径，也可以；说独树一帜，脸皮厚些，也……是吧！”

高璟很认真地“嗯”了一声，但还是出于礼貌，精力并不很集中，随口说：“理解。”

“所以啊——”邱子方像多了点儿底气。“我就……可以说找盲点，也可以说查缺补漏。”

高璟插话：“从女性入手？”

“还没有。当时，真还没太怎么往女性方向去想。至少，专注于女性的想法，尚未形成。我当时想抓的，是吴越春秋。”

“吴越春秋？”

“夫差、勾践、西施、美人计、卧薪尝胆……再加上范蠡、西施、伍子胥、文种、伯嚭（“嚭”读作pi、三声，音同“痞”），吴王金戈越王剑……”

高璟领悟地连连点头。

邱子方铅笔连续点茶几，“这些都太表面、太概括。”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