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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归

无归

魔域,魔宫深处。

喋喋不休的战报一刻不停送入魔宫,其内容大致不过那些盲蛇再度开启入侵攻势、慕容瑾背负人间山河命悬一线而已。

空洞的胸腔此刻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最后终于在“夜修罗失联”的消息中爆发。若是连诞生于魔渊者都无法接过那份重担,还有谁可堪大任?

答案显而易见。

为此,墨翊珩再问那汇报的魔卒:“玉观音处,可有不测?”

“回尊上,司巡大人自黑水渊归来后,虽七窍流血却并无大碍。只是……她途径边境时,为护一队前往人族交易的商队,率领魔军与那怪异生物的领袖相抗,伤得不轻。”

借由魔卒呈上的留影石,魔尊轻易得见那所谓‘领袖’,实乃本应命丧云华之手的黑袍人。

不止一个吗……

挥退那名魔卒,他独自望向西域,又片刻后望向魔渊。在那黑气袭击之下幸存的身体和理智,已由远在西域的那颗心告知:他所爱之人愈发虚弱,却仍义无反顾深入伪神的巢xue。

师尊……您会平安无事的,是么?当下三界纷乱,珩儿抽不开身,无法随行……您亦会理解的,对吗?

这自然是两个肯定的答案——毕竟他是被云舒亲自赶回来的。

也许,云舒将他无情遣回,就是为了这一刻。

到此,他再无犹疑。魔尊玄袍翻飞,携着魔域各处传来的悲鸣,瞬息之间,他已现身魔渊。云华师祖命令他管好的“祖宗们”仍旧不安地咆哮着,失了最强大的魔神镇压,他们一个个兴奋不已。

分明只剩下没有理智可言的魔息,却依然渴望着毁灭,渴求着欲望。

欲望吗……墨翊珩攥紧双拳,目光透过无边黑暗,直刺渊底。

对于一位魔尊而言,成为魔神,并非什么难事。

只是需要一些无伤大雅的代价,仅此而已。他阖上双目,学着云舒的样子将神识铺散开去,于乱成一团的魔渊之内搜寻着自己失联的下属。

未待他成功,身后便传出一阵来自云华山的气息。云华仙山的大长老作为协助魔域者与长辈,此刻不由分说地握紧墨翊珩肩头,欲将其拉出魔渊这是非之地。

然而,修习魔族功法,早已使得墨翊珩实力超出这位师兄许多。他岿然不动,留大长老一人怒不可遏。

“你疯了?”大长老浓眉拧起,“欲成魔神的代价,莫非你不清楚?!”

“不,孤很清楚。”墨翊珩平静道,挣开大长老的禁锢再度上前,直面嘲笑他的魔息们,“孤生为上任魔尊的祭品,却又为如今的魔尊,世间无人比孤更明白代价是为何物。”

“那便速速随老夫回去!”

回去?魔尊听着耳边回荡的、魔域的哀鸣,又望向受毒虫啃噬龙脉的人间,缓慢却不容抗拒地摇了头。

他是云华山的弟子,也是魔族的孩子。此时此刻,他若还无法承担起身为魔尊的责任,那不但是他所恋慕的师尊云舒会失望,他的同族亦将献出惨痛的代价——至少他明晰,伪神的目的在于同时施压各界,逼迫某处率先出现缺口,再逐个击破、吞噬。

目前看来,这个缺口便是他墨翊珩所在的魔域。

“因此,孤需要力量。”他推了大长老一把,将其送出魔渊,并道,“师兄,还劳烦您,在孤未成之时尽力守住魔域。孤的友人、亲人,需要孤镇压魔渊,成为这新生的魔神。”

大长老还欲多言,却为另一人所拦下。

“放他去。”不知何时,云华的虚影亦现身于此。他大约还在山巅,只不过是抽空投来一瞥,观测魔域现状而已。

“魔尊,”云华审视的目光中,头一次流露出几分满意,“活着回来。”

墨翊珩明白,这是师祖接纳他的信号。对着那道虚影,他深深一拜,随后,毫不犹豫跃下魔渊。

将自身置于高浓度的魔息之下,并不好受。性格各异的魔神残念撕扯着他的意识与灵魂,拖拽他的双腿,使他难以前行。

浑身滚烫的血液逐渐冷却,鱼龙混杂的魔息填充四肢百骸,将他的身体撑得近乎爆裂。他一言不发,只紧咬下唇,攥紧那枚碎玉前进,在敞开躯体迎接魔息的同时,强撑起精神寻找迷失的夜修罗。

成为魔神的代价,是失去感情和人性。夜修罗情绪淡漠,亦源于此因。

他能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正被一步步抽离,变得模糊不清。首当其冲的,便是对云舒的爱恋。

望月轩内,趴在云舒怀里分食糕点的温馨;风雪之中,被云舒逐出师门的绝望;漪兰殿内,见云舒化作原型的心疼;复明那日,云舒望向自己的温柔;地下神庙,与云舒亲近的心跳……以及通过心脏传回的,云舒独自进入门扉的脆弱。一桩一件,历历在目。

……不。他不想忘记师尊,他不能忘记云舒。

他的生命,由云舒始。他的修习,由云舒点化。他年少未说出口的爱恋,牵挂在那名远行的仙人之上。

纵此情或许一世也无法为对方所察,他亦不愿抛下那赋予自己新生的身影。

和师尊约定过,要守好魔域、守好一切师尊在意的东西……师尊在意的,也包括他吗?

也许是远在西域的云舒觉察到他的不安,也许只是云舒习惯性低头检查小黑煤球,但通过心脏传回的温暖柔软,做不得假。

啊……是包括他在内的。师尊的世界里,有他的一席之地。

自此,墨翊珩不再犹豫,亦不再试图抗拒那些裹挟着恶意的纷杂魔息。

“孤乃魔尊墨翊珩,白狐仙君云舒之徒……尔等不过几抹残魂,安敢噬主!”

他双臂大开,竟以自身意志为引,反向吞噬、炼化企图偷走他记忆的所有魔息,消解此处浩瀚如海的魔神遗泽。他的魔元在崩解与重塑之间疯狂地循环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魂魄亦于毁灭的边缘燃烧。

双臂愈发有力,意识愈发模糊,仿佛灵魂已经出窍,逃往九幽之地。

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被彻底同化,却是骤然间眉心一凉,灵台清明。飘飘然的躯体好似又有了重量,他睁开眼去,入目是一张鬼面。

戴着鬼面的女人收回指尖,凑近端详着,自言自语:“是魔族……但是,身上有师尊……不,白狐仙君的草木香气,还有云华山的暮霭。”

女人轻巧跃至他身后,墨翊珩不知其所为何事,但某种强烈的预感使他并未反抗。

“……善恶失衡,以善为重。”女人轻声道,又在发现他掌心碎玉后颔首,“原来如此。是师弟……不,是……白狐仙君的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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