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
故友
随着几场秋雨的洗礼,昼夜的温差逐渐加大。
宋玉树又开始废寝忘食地投身书海,准备备考明年二月的春闱。
田间的庄稼长势喜人,粒大饱满的稻穗沉甸甸地垂挂在枝头。村民们眺望着阳光下,这一片片好似泛着耀眼金光的稻田,脸上无不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这时,县丞方远又送来了喜讯。
依据本朝律法,举人除了见官不拜,还可免除田赋二百亩以及二十户人家的徭役。
前些年正值战乱,粮草吃紧,朝廷为解燃眉之急遂采取了两项措施:一是,废除人头税,将其摊入了田税之中;二则取消了“免除田赋”这一特殊待遇。
如今硝烟散去,战火平息,朝廷便又恢复了“免除田赋”这一项政令。故而,宋玉树的举人身份便派上了用场。
宋廉当即召来了村中几位颇有威望的老者,共同商议此事。
之后,他们拟出了一份名单,将名单上的农田悉数挂靠在了宋玉树的名下。而余下的份额,则在次日县丞召开的集会中,与各村里正商议,决定分发给各村的贫困户。
里正们对此无不喜出望外,他们陪着宋廉挨家挨户走访,了解每一户的实际情况,力求将份额分配到最需要的村民手中。
村民们对此自然是感恩戴德,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的宋家门槛再次迎来了一波热潮。
*
无忧小肆,后院。
往常最热闹的演武场,今日却无人问津。
察觉到宋玉盘心情不佳,众人纷纷识趣地绕道而行。宋玉盘抓不着陪练,只好闷闷地回到场边,整个人重重地瘫坐在摇椅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东家这是怎么了?昨儿就这样了,该不会是咱们铺子出了什么岔子吧!”
“从他那萎靡不振的模样来看,确实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们啊,一群不解风情的单身汉,东家这情形分明是纵欲过度的迹象。你们瞧那黑眼圈,它又大又圆,多明显呀!”
嘁,若是这样倒好了。宋玉盘听着周遭的窃窃私语,在心里暗暗嘀咕。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惊讶发现,他竟已阔别巫山足有十日之久。
陈溪近来接了一幅百寿图,时不时地,还要过去食肆看看,工作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然而一到夜间,人家偏偏还全力配合。
每每告诫自己定要禽兽些,可一看到他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疲态,所有的坚持便瞬间烟消云散,只余下那满心的心疼,什么心思都没了。
宋玉盘仰天哀叹一声,不禁反思自己对他是否过于放纵了!
“东家,外头有人找。”
“找二东家。”
“可对方指明要找……”
“就说我不在。”
“大半年不见,脾气倒还见长了。”伴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久违而又熟悉的身影步入了眼帘,“武安侯,好大的架子啊!”
来人气度尊贵,举止雍容,浑身透着股说不出的凛然正气。只是眼中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在敬畏的同时,又平添了几分亲近之感。
“王……”宋玉盘猛然起身,诧异之后,嘴角越咧越大。他迅速扫了眼还在一旁的徐东,话音在喉间打了个转,“王公子,您怎么来啦!?”
那人缓缓走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许久不见,刚见面就给我改个姓”
宋玉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身让徐东去茶肆买壶上好的茶来,随后将人领进了屋,“王爷,您怎么来了?可别说是为了我啊,我如今可是有夫之夫,您来晚了。”
赵景明无声地斜了他一眼,道:“黄家药铺献药有功,皇兄龙颜大悦,赏了些玩意儿,我主动请缨揽下了这活,跑了这趟。”他们说话的同时,万知县已陪同随行的公公去了黄家药铺。
那你跑得可够慢的!
宋玉盘刚在心中腹俳完,耳畔便又传来赵景明那阴阳怪气的语调,“成亲这等大事,竟也不曾知会一声,武安侯,真真是有情有义得很呢!”
“……这不想着您大病初愈,需要静养么。”宋玉盘忙不叠地陪起笑脸,“我本计划着寻个时间,携人上京游玩一番,届时再亲自登门拜访。这没成想,却让您给抢了先。”
赵景明冷嗤了他一声,脸色却也好看了些。
“还有,您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武安侯’的,听起来怪别扭的。”
“那你不也‘您您’的,我就不别扭了?”
两人相视一眼,没忍住,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尽管言语间带着些许戏谑,但彼此仍能感受到对方言语中那久违的默契与欢愉。
战火纷飞的回忆,在他们脑海一一浮现。
曾经一起坚守,并肩协作,以血肉之躯为红南国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正是那段峥嵘岁月,让他们深刻体悟到了何谓人生苦短,从而更加珍视眼前的这份来之不易。
回忆往昔,赵景明的眼中不禁泛起层层波澜。对于宋玉盘,他感慨万分,又感激不已。
轻微的敲门声有节奏地响了两下,紧接着,赵景明的随从端着验过的茶饮走了进来,轻轻放下后,又垂首退了出去。
茶香袅袅升起,萦绕在二人鼻端。
“那时若不是你,我恐怕早不在了吧……”
“是王爷你福泽深厚,偏偏我还剩最后一支箭,不偏不倚,又正中那人命门,想来是上苍之意,天意难违啊!”宋玉盘语气轻佻,带着玩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箭,他射得有多艰难。仿佛心跳都停滞了一般,以至于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双手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说说你,放着好日子不过,上那地方吃苦受罪做什么。”宋玉盘说着话,给他递了杯茶饮过去。
赵景明不知想到了什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露出了深情款款的笑容,“晚上来梅园,我介绍两个人与你认识,叫上宋玉怀与宋玉瑾。”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家属也可带上,寻常会宴,无需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