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顾皎问出后,宴沉言先是一怔，随后，眉心便皱了起来。

“已经发作了？”这段对话之中,他第一次出现了惊诧的情绪。

“是。”顾皎平静道。

宴沉言苦笑道：“臣原本还想今日与您坦诚此事,原来还是晚了一步。”

“周太医说你送去的药无毒,我还想，会不会有一丝可能,不是你。”顾皎不愿意去想，埋藏于那些时日忠心辅佐下的，会是杀心。

“是臣。”宴沉言迎上她的视线，坦然中掺着些许的苦涩，“药材的确无毒，但臣与陛下议事时,都用了谢长陵赠予的熏香。”

“香料和天玄草相合，可将寒气引动,旁人无碍，但对陛下来说，却会转为不易觉察的慢毒。”

“宴沉言。”顾皎语中终于染上了怒意，“你知不知道，这是弑君。”

“臣知道。”宴沉言垂眸看向手边的酒，哑声道，“从应下第一件事开始,臣便知道,会有这一日。”

“可你还是做了。”

话落,便是长久的静默。

“其实我与你谈不上什么交情,甚至，我并不喜欢你这般严律之人。”顾皎低笑一声,“但是宴沉言，宴相，我一直很感激你。”

“不管是在我爹失势时仍自甘退居右相之位，还是那次时疫与陛下一同身入险境，亦或是这些年对天煜付出的心血，都值得我向你道一声谢。”

顾皎缓缓站起身，如她所说的那样，向他恭敬地施了一礼。

宴沉言擡眸看着她，许久，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推到了她的面前。

在顾皎低头看去时，他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臣自知犯下滔天大错，故而尽力寻求补全之策。”

“寒毒无解，臣遍寻古籍，以火晰之血制得此药，乃至阳之物，或可与陛下体内寒毒相抵，但……”

“臣无法确保药效，也不敢贸然而为，便只能交由您，权当是为那些无可挽回的过错，弥补一二。”

顾皎怔然将玉瓶拿起，涩哑开口：“你——”

“所有的事，都是臣一人所为，与旁人都无干系。”见她收下，宴沉言牵唇一笑，仿似她在傅府初见他时一般温朗如玉，“臣惟有一愿，望您成全。”

……

“没有其他了吗？”耳边声音未散，顾皎轻声道。

宴沉言平静地摇了摇头：“是。”

“我以为，你会想见她一面。”

他笑笑：“不必了，何必徒添怅惘。”

“那另一个人呢？”顾皎定定望着他的眼，不出所料地在那其中看到了一抹淡却明显的情绪。

她继续道：“我可以带你去，不让她知晓。”

“不。”这一声，却比方才多了几分坚决。

宴沉言垂眸避过她的视线，取过酒壶，又拿起一个酒杯：“臣亦要谢过您，许公子，的确是位良人。”

“不后悔吗？”看着清澈的酒由上流至在杯中，顾皎眸光微顿。

他却没有再答，平稳地端起酒杯，唇边笑意温淡如初。

她终是转过了身，不忍再留，在提步之时，听到了衣料摩挲之中，他仰头饮尽的声音。

还有一句低低的喟叹：“不悔。”

门关上，掩去一室寂寥。

——

影夜守在门外，见顾皎出来，上前一步，垂眸等着她的吩咐。

顾皎闭了闭眼，缓缓道：“右相宴沉言，自临阳回程途中遇刺，以国礼葬之。”

“是。”影夜没有多问，“您可是要见左相，或是回宫？”

顾皎却摇了摇头，望向面前与上次来时仿佛并无太大差别的院子，有一瞬的恍惚，却也只是一瞬。

随后，她举步向前走去，淡淡开口：“去傅府。”

傅府府门大开，并无人看守，顾皎步入其内，在院中，看到了独自煮茶的傅泠。

影夜退至一旁，顾皎缓缓走上前，“入秋了，你身子不好，不该在外面久待的。”

傅泠在炉中添了几块木炭，火星迸烈，似乎让她晃了晃神，随后，她擡起头，看向顾皎，轻声道：“他……走了吗？”

顾皎避过了这个问题，将一丸置于紫金盒中的丹药放在了茶壶旁边：“这是最后一颗，用完它，你便再也不会受病痛的折磨了。”

傅泠看也不看那药，只是望着她，展颜笑了笑，原本便婉约清冷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柔美：“他不肯见我，对吗？”

“他不希望你掺入其中。”顾皎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这一句话，也的确是宴沉言本意。

她无意将真相告知傅泠，但如今看来……该知道的，她也已猜得差不多了，或者说，她本就聪慧心细，从这些年的细枝末节里，也早便窥到了一二。

毕竟，傅泠早就知道，宴沉言心上的人不是她。

“是啊，他总是觉得，他亏欠了我。”傅泠低喃道，“我往日总以为，他一日比一日沉默，是因为长宁的缘故，后来长宁走了，我以为，他会慢慢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