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后来的时日,顾皎都守在了君珩身边。

龙章宫内日日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怀安也屏退了所有宫人，一手操持起了一应事宜,熬好的药更是从不假手于人。

“其实不必如此的。”君珩倚在榻边,朝顾皎温淡一笑,“只是奏折，耗费不了多少心神。”

他醒来后,便被顾皎勒令不许再查收朝务，而顾青行则再一次担起了辅国之责，朝臣们的折子别说是批，便是送，都被顾皎直接命人送去了顾府。

此外，顾皎压下了所有的事,只是在闻淮离京送棺时，让他出殿送过了一次,便是那次，短短的一段路也始终让周太医随行在侧。

“周太医说了，你要好好修养，知道什么是修养吗？”顾皎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递在了他的唇边。

君珩眼中泛起无奈和好笑交杂着的情绪：“那也不至于连个药都这样喝吧？”

他是病了，又不是废了。

顾皎手上动作未停,轻飘飘瞪了他一眼：“陛下不满意我伺候了,那明日,我便回顾府？”

他喝下药,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面容，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只要肯回来,你想去哪里都好。”

“哪里都不去。”顾皎再次舀起一勺，“还有比帝王寝殿更舒坦的去处吗？”

他却拉下她的手，将药碗接了过来，一饮而尽，才道：“我只是怕你觉得憋闷。”

“左相才是更累了些，你回去看看他也好。”

“我爹我自然会操心，你近来话怎么这么多？”顾皎接过药碗放下，身子微倾离他更近了些，“我再说一遍，你只需要好好养病，剩下的什么都不用想。”

他不躲不避地与她对视着，微微一笑，除了依旧白得看不见血色的面容外，仿若当真已经痊愈：“我已经好了大半了，真的，周太医的药你还不放心吗？”

说着，他擡手抚上她的眉心，慢慢地舒展着：“不要总是皱眉，我会很愧疚。”

“愧疚？”顾皎没有动，望着他询问道。

“是啊，愧疚。”君珩笑容不改，语调也平和无瑕，“你清瘦了许多，是我不好，不能让你放心。”

“既然知道，那就让我少操点心。”顾皎又端起一碟蜜枣，塞了一个到他嘴里。

“皎皎，我很欢喜。”他顺从地咽下蜜枣，突然道。

“知道了。”这句话顾皎这些日子不知听了多少遍，只觉得耳边都要起茧子了，却还是笑着应他。

他依旧凝视着她，眸中浮起一抹复杂：“还有，对不起。”

顾皎没问缘由，也没有讶异，只是倾身吻了吻他的额角：“没关系。”

殿门被人叩响，她自然地坐了回去，随口道：“进来吧。”

来人，却是影夜。

在顾皎微一讶异后便察觉到什么，渐渐沉下的目光中，他眉眼肃然，跪在二人身前：“启禀陛下娘娘，宴相……宴沉言回京了。”

是回京，不是被擒。

令人匪夷所思的用词，顾皎和君珩却都没有出声询问。

顾皎压下眼中的汹涌，回身看了眼君珩，帮他理了理衣领，声音平和：“我去见他一面，让怀安来陪你。”

“我去。”君珩拉下她的手，想要撑起身却已被她先一步压下。

“你知道的，阿晚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顾皎手上力道不重，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阿珩，交给我。”

影夜一言不发，静静地等着二人，片刻后，君珩靠回了榻上，将掌心在她手背上轻轻放了放：“那我等你。”

“好。”顾皎朝他一笑，和影夜一起出了门。

殿门合上的刹那，她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消失，淡淡道：“他在哪？”

影夜低头道：“宴府。”

宴府……“他自己回去的？”顾皎不觉问道。

君珩未曾降下废相的旨意，以宴沉言的身份，不论由哪里关押都不够稳妥，他熟知律法，自然也知晓这一点。

影夜点了点头：“他说在认罪之前，想求见您一面，在牢中怕会污了您的衣袍。”

“左相答允了。”

顾皎沉默良久，举步，声音淡淡：“东西备好了吗？”

“已经送去了。”

……

月白色长衫的男子静静地望着从窗缝中洒下的金辉，直到耳边响起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他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疾不徐地起身，朝来人深深拜下。

“罪臣宴沉言，拜见贵妃娘娘。”

顾皎平静地望着他，半晌擡了擡手，影夜犹豫了一下，还是听命退了下去，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屋内便只剩下了二人。

“宴相这一拜，我受不起。”她走到他面前，目光扫向他身旁的桌上，摆放齐整，仍旧未开的一壶酒。

“若不是傅泠依旧留在了帝京，我以为你会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缓缓起身，一声喟叹，却并无意外：“您查到了。”

顾皎轻声道：“是啊，若不是出了这次的事，谁又能知道，世代忠良的宴家，竟会因为这样的理由，甘愿成为他人暗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