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 也没人说她是陛下白月光啊? - 砚玖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98章

第98章

空中再一次飘起了细雨。

与宁府不同的是,慕家并没有让人前来吊唁,闻淮带兵守在府外,十里长街堆满了百姓们自发带来的祭奠之物,隔几步便能听到低低的叹惋交谈之声。

唯有慕府四周,众将士红色战甲宛如鲜血染就,额上白色的发带格外刺眼,皆一丝不茍地持枪而立,肃穆无声。

闻淮见到顾皎后,微一颔首,擡手着人开了慕府的门。

“臣下等希望能在临阳为将军送行,故而……未设灵堂。”

顾皎脚步一顿,继而垂眸笑了笑:“也好。”

若是阿晚自己决定,想必也不会留在帝京,她生在临阳长在临阳,这里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落脚之地罢了。

她走入院中,映入眼帘的并无挽联白幡,比起她上一次来,竟也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院内摆着的,那一具黑漆的棺木。

落雨打在棺顶,溅出晶莹的水花,顾皎盯着它看了会儿,走过去想要擦一擦雨水,但她自己的衣袖都是湿的,又怎么擦得干净,况且紫杉木并不惧水,一来二去得光泽竟更甚了些。

徒劳半晌,顾皎自己也觉得好笑,她有些累了,懒得再找地方坐,也不顾地下的雨水,侧身靠着棺木坐了下来。

天色渐渐晚了,她望着纷纷而下的落雨出了会儿神,目光平静而宁和。

其实她以前对神鬼之说,倒是存了几分畏惧的,而今在这空荡的院中,和一个棺木作伴,竟也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有些许安心。

又过了会儿,顾皎突然想到一事,她站起了身,顺着记忆找到了那棵慕晚曾让她去挖酒的树,上次用过的铲子竟也还在,她蹲下身认真地挖了许久,再触到酒坛封泥时,唇角牵出了一抹笑。

用雨水洗了洗酒坛外面的泥,她抱着酒回到了棺木旁边,再一次背身坐了下去。

“你上次在信里说,这十日醉是留着与我共饮的,既然你不在,我便不请自拿了。”顾皎拍开封坛,酒香顿时四溢而出。

偏头看了眼身侧,她低声笑了笑:“骗你的,你不是早便说,酒喝不尽兴吗,如今也没人管着你了,我总不能还抢你的来喝吧。”

说着,她慢慢倒转过坛口,清亮的酒水伴着雨水淌落在地,又融在了一处,漫过了棺木。

直到最后一滴酒也倒完后,顾皎随手扔了酒坛,骨碌碌的声音远远传去,她将头枕在壁上,听着雨声,不躲不避地任由雨水打落在肩头,不知过了多久,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顾皎做了一个梦。

周遭被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湮没,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忽地感觉不知从哪落下来的水打在了发顶,于是她疑惑地停了脚回头,便见方才还没有遮挡的路上凭空出现了一棵开满梅花的梅树。

树干上一人红衣白裘,怀中抱着一坛酒,偏头朝她灿然一笑:“皎皎。”

顾皎盯着她许久,她的身影与脑中一人渐渐重合,然后,她记起了她的名字。

于是她也回以一笑:“阿晚。”

语罢,顾皎提步朝她走去,慕晚也从树上一跃而下,拉着顾皎的手,引着她转了个方向,一步步朝前走去,渐渐的,眼前浓雾淡去,来路也清晰了起来。

顾皎心下一喜,刚要转头询问,慕晚却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看向了她。

“阿晚?”她疑惑地想要走到慕晚身边,慕晚却笑着摇了摇头:“就送到这儿吧,再不然,你该找不到回去的路依誮了。”

“还有人在等你呢,等久了,他会着急的。”

顾皎更加不解,想问她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走,远处却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催促道:“慕晚,你怎么这么慢?”

闻声,慕晚面上笑意更甚,回头温声应了句:“就来。”

顾皎极力回忆着方才听到的那道声音,还没等她对上号,慕晚却向后轻轻推了她一把,力道很轻,她却骤然失了力,向后坠入了白茫之中。

失重的刹那,那道依旧从容柔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皎皎,那坛酒,的确很香。”

顾皎怔怔地望着慕晚逐渐模糊的身影,思绪渐渐回归,目光亦是平和了下来。

她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坠落,心头却有一句话浮现,虽没有说出口,但她想,慕晚已经听到了。

因为,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女子,微一颔首,轻轻笑开。

——阿晚,若有来生,愿你不论生在何种人家,都能潇洒肆意,岁岁欢愉。

……

自朦胧中抽离,顾皎便发觉自己正被人牢牢抱在怀里,马车快速朝前驶着,他亦是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墨发湿着散乱在额前,却只穿着一袭单衣,外袍则拥在了她的身上。

这人……她低低地想,明明自己最受不得寒,这个时候却还是半分都不懂照顾自己。

从宁府到慕府,这一路上,他都跟在她的身后,她知道,却始终没有回头。

大致算算时辰,而今怕是已经深夜,车厢内放了暖炉和烛火,竟也不觉得冷。

她静静地望着他,他闭着眼,却仍旧眉心紧锁,如玉的面容映在她的眼中,她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已许久不曾这样近的看过他。

他瘦了许多,瘦到仿似下一刻便会消散一般,让她心惊。

怀安怎么照顾他的,是不是又没好好吃过饭,还有药……那雪一般的面色,如今还带了些不正常的红,宛如雾里看花,惊人的美,也惊人的易碎。

这样想着,顾皎便忍不住想要从君珩怀里离开,只稍微一动,便惊醒了他,四目相视,两个人俱是一怔。

君珩先一步反应了过来,错开了眼,又扶着她在座上坐下,视线始终朝下望着,语调微哑:“你许久没有出来,我担心……便进去看了看。”

说着,语调中带了轻微的责备:“你刚退了热,怎么还能淋雨呢,若是又烧起来——”

他猛地止住话头,似乎意识到话中的亲昵,如今从他口中说出并不合适,眼中闪过一抹凄痛,又故作无恙地想要岔开话题:“我……”

“阿珩。”顾皎拉住了他想要收回的手,在他骤然僵硬之时,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君珩仿佛失了魂一般任由她动作,目光却不敢看她,不自觉地咬住了原本干裂的唇,渗出了一丝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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