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落阳谷,最后一丝余晖也渐渐散去,墨色笼罩而下,月辉洒落在银甲之上,透出了一股凉薄之意。
“将军,”亲卫上前一步,皱紧了眉,“我们已经放出了信号,但……始终没收到回应,而且周遭脚印大多是旧时留下的,并无有人踏足的踪迹。”
他察觉出了不妥,却担心贸然开口会乱了军心,便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低劝道:“不若您带一部分人先行离开,属下在此等候宴相他们。”
慕晚擡手制止了他,眼中划过一道冷寒,缓缓握住身侧的佩剑,气息骤然凛冽下来。陪她征战许久的白马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情绪,不安地踢动着马蹄。
她倾身抚上马鬃,安抚性地拍了拍,而后看向身后的一众亲卫,平声唤道:“林朝。”
“属下在!”一个二十出头、眼睛清亮的少年策马行至她身旁。
“你立即回营,通知闻将军将飞羽营的人派来。”她语调虽快,却清晰可闻,“其他人,随我退至谷外。”
语罢,那少年当即应下,先一步掉转马头疾驰而去,其余亲卫亦是纷纷回身,自发地围在了慕晚身侧,形成了护卫之势,有条不紊地向后撤去。
马蹄声在谷内响起,荡起了沉闷的回声。
慕晚微俯着身,马速渐渐提快,身后的亲卫始终追随着她,队列一丝不乱。
出谷的转角渐渐出现在眼前,她眸色沉暗,脑中却不断回忆着那封信上的内容,宴沉言的字迹她认得,不会有假,而如今的情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未至谷中便遭到了埋伏,落在了谢家的手里,二……
她不愿去想那个可能,却不得不承认那也是最能说通一切的可能——那一封信,是宴沉言为她设下的陷阱。
为了方便行事,她这一次只带了三百人随行,虽说有闻淮的叮嘱,挑选的都是军中精锐,但若是真有埋伏……三百人,远远不够。
“将军,”离她最近的亲卫见她愈发皱紧的眉心,一边握着缰绳,一边故作轻快地笑了笑:“说不准是宴相他们记错了路,到的根本不是落阳谷,如今迟迟等不到我们,怕是也心急得很。”
话音未落,前方却忽地响起了隆隆的马蹄踏过之声,继而隐隐绰绰的人影伴随着骤然弥漫开来的火光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再之后,那个亲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呆滞地望着转角处黑压压的人群,还有……一个被扔落在地的,一动不动的身体。
“林朝!”
身侧几人相继不可置信地低喊出声,慕晚亦是垂眸看了眼那个不久前还英姿勃发的少年,面上没有浮现任何悲痛之色,她缓缓擡头,看向了为首之人。
她目光中并无惊诧,甚至夹杂着几分意料之中的平静:“谢长陵。”
谢长陵依旧是一袭常袍,在这两军对峙之局中显得格外得突兀,他微微一笑:“又见面了,慕将军。”
慕晚回以一笑,眼中却并无笑意,她问:“宴相呢?”
“以慕将军的才智,难道还猜不出来吗?”谢长陵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要多亏了宴相,否则,谢某若想擒住将军,倒当真要费些功夫。”
心中的推测被证实,慕晚却没有意想之中的惊怒,她擡手制止了难掩悲愤的亲卫,似乎只是闲谈般再次问道:“为了这一日,你连自己的至亲都算进去了?”
若非谢崇玉的确被擒,宴沉言那一封信也不足以让她完全失了警惕。
谢长陵笑着答道:“慕将军可知,有一个词叫做……顺水推舟?”
“我的确谈不上磊落,但兵不厌诈,即便是将军你自恃清傲,不也原打算借着崇玉而迫我退兵吗?”
“如今不过是我算早了一步,所以无路可退之人,便换成了你而已。”
慕晚轻笑着“啧”了一声,又道:“那慕某冒昧问一句,谢公子是准备如何处置我呢?”
“在下惜才,亦是十分赏识慕将军,若你肯归顺谢家,那今日……便什么都不会发生。”谢长陵温声道。
“若是我不愿呢?”慕晚好奇道。
谢长陵谦逊一笑:“那便对不住了,我今日带的人也并不算多,只三千有余,将军若是能从中杀出一条路来,我也自会认输。”
“这样啊……”慕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却没再看他,而是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亲卫们,他们和林朝一般,曾无数次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同她并肩而战,这一次,面对着多过数倍的强敌,他们却毫无畏惧,周身皆弥漫起了凛然战意。
方才在她身侧的那个亲卫与林朝私交甚好,他眼中依稀有着湿意,却面不改色地取下长枪,在手中潇洒自如地一转,“将军,之前您总说要我们留家书,但我们总没当回事儿,现在还真是有些后悔。”
“若您能突围,便帮属下给家中人捎上一句,忘了我,好好过日子吧。”
“我说陆黎,咱这三百号人,你是想累死将军不成?”另外一人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转而朝慕晚一笑:“将军,你得相信咱,若没将您好好护送回去,闻将军发起火来,可够我们喝一壶了。”
慕晚将佩剑收起,接过陆黎递来的长枪,亦是朗然一笑:“怕吗?”
众人神色松快,却已然作出了应敌之态:“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慕家军的名号,从来就不是吹出来的!”
闻言,慕晚拱手敬向诸人,语调清润:“得与诸位并肩,慕某荣幸至极。”
而后,她收了笑,与谢长陵对视一眼,手中长枪缓缓擡起,在亲卫们的炙热的眸光之中,如同以往的许多次一般,不疾不徐地吐出了一个字:“杀。”
……
“你说你要回去?”宁斐之愤而起身,“落阳谷明显有埋伏,你竟不出兵去救她!”
“我就是要救他!”闻淮双目猩红:“所有的兵力全都在军营,我不回去调兵,就凭现在带着的数十个人,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去救!”
说罢,他无心再管宁斐之,当即命手下备马要回营,出门时袖口却被人拽了一把,身后传来一道微哑的声音:“你告诉我她朝哪边走的,我去。”
“你——”闻淮觉得他几乎是疯了,转身怒道:“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
宁斐之语速极快:“现在离酉时也不过半个时辰,这里离落阳谷比军营近许多,我抓紧一些说不准能赶在她到之前拦下她。”
见闻淮依旧要拒绝,他低声恳求道:“闻淮,算我求你,我帮不上你什么,但总好过在这里干等着不是吗。”
闻淮盯着他看了许久,也知道再耽误不得,咬牙唤来跟着他一道过来的随从:“给他找匹马,你叫上其他人先同他一起往落阳谷赶,见机行事。”
末了,他攥紧拳头,从唇齿间又挤出来一句:“若是慕将军当真遇险,你们也无力扭转形势的话,无需强援。”
“闻淮!”宁斐之惊然开口,却被他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