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梁漱溟传》(10)
国学大师的陨落——平地波澜,世间再无梁先生如果用“文化巨人”评价梁漱溟先生,可能会让人觉得老气横秋。但是这位智者讲述的问题是每个人都遇到或者考虑过的问题,或者说是人们都较真、想不通的问题,他用儒家的思想向世人解释了那些缠绕着每个人的困扰。他似乎一直都是单枪匹马地为社会的发展问题战斗着,他孤芳自赏且有诗书才气,亦可谓命途多舛。他的学问值得我们终身学习,他传奇、波澜的一生值得我们静心去感悟。
或许在世人眼中,梁漱溟是有泪不轻弹的“壮士”,是和蔼可亲的良师,是一个总是噘着嘴的小老头……纵观他的一生,留给世人的是无尽的知识财富以及思想精华,他那种与世无争、不屑相争的狂傲羡煞世人。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尽力地生活,并且活出了自己。虽然这位思想的巨人陨落了,但是他的思想和著作是永存的,留给人们的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追忆往昔:不同寻常的“国学大师”
据梁漱溟的学生唐宦存回忆,他于1981年、1984年还有1986年三次拜访梁漱溟。而梁漱溟在接见学生唐宦存的时候,曾经两度为他题词和照相。
梁漱溟在日常生活中比较喜欢吃豆腐乳,豆类富含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或许这也是他长寿的原因之一。此外,梁漱溟常在饭后吃少量的水果,像广柑(甜橙)。唐宦存知道梁老师喜欢吃水果,曾经寄了一些给梁漱溟,梁漱溟却批评唐宦存寄得太多了。其实他只是习惯体恤他人,不喜铺张浪费。
在学生袁鸿寿看来,梁老师的长寿除了长达70年的吃素习惯之外,还得益于他喜欢户外锻炼。梁老除了经常去公园散步外,还经常倾听访客的谈话,这个过程可以使脑子多转动。梁老一直勤俭朴素,穿的也都是几十年前的旧衣服。虽然家中请了女工,但是梁老一直保持着自己动手清洗手帕之类的小物件的习惯。梁老在冬天的时候会在自己的床头放一块挡风板,这样可以避免他在晚上熟睡的时候受到风寒。即使是冬天,他也顶多加一两床被子而已。
有件事让袁鸿寿印象较为深刻:有一次,他同梁老师谈到了人的喜怒哀乐的问题,因为袁鸿寿经历过人生低谷,之后脾气暴躁,愤愤不平。袁鸿寿的夫人曾经多次劝说,但袁鸿寿一直没有多大改变,袁鸿寿的夫人常常恳请梁老对他多多劝解。梁老谈到这个问题时,并没有强调客观原因,只是从容淡定地说了一句话:“不要对自己过不去。”袁鸿寿听到梁老师如此平静的语调,感受到如此和蔼的态度,一时之间便茅塞顿开,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愉快就此烟消云散。在袁鸿寿看来,梁漱溟的修养到达了最高层次的境界——无我境界,梁老好像脱离了人世间,没有喜怒哀乐、恩怨情仇等世俗感情,何等的修为才能造就如此超凡脱俗的境界!但出乎意料的是,梁漱溟表示自己哭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曹州时学生不听教诲;第二次是替他人的冤屈感到不甘与委屈。
1985年春天,学生李渊庭携妻子阎秉华前去拜访梁漱溟先生。见面互相问候之后,谈论到梁漱溟编写的年谱是否完成等问题,梁漱溟告诉他们说,自己没有写很多就把这件事搁置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拾起这个年谱了。此时,李渊庭表示他愿意与妻子一同为老师继续编写未完成的年谱。梁漱溟听后非常高兴地拍手说“好”,并立刻起身去卧室找出自己所写的部分手稿和相关资料,一并交给了李渊庭夫妇。
李渊庭和妻子阎秉华仔细阅读完资料后,便马上开始编写工作。到了1987年的春夏之交,二人将编写完成的手稿交给梁漱溟审阅订正。同年9月,梁漱溟把修改之后的稿件送还给李渊庭夫妇,此时的稿件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修改字迹,还有不少增补和删节,足见订正工作的细致与用心。
李渊庭夫妇于1988年1月14日将修改删补过的年谱再次拿给梁漱溟审阅,此时的年谱已经写到1987年了。梁漱溟对李渊庭夫妇代自己完成年谱一事非常感激。当二人准备离开之时,梁漱溟亲自送他们去乘电梯。李渊庭夫妇担心梁漱溟的身体,一再劝他回房间休息,保姆也跟着一同劝说,但梁漱溟依旧迟迟不愿离去,只是用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望着李渊庭夫妇。人到老年就会变得恋旧,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渊庭夫妇对此情景铭记于心,心里既感动又难过。
同年2月17日,正值农历春节,李渊庭去给梁漱溟拜年。两人闲谈之中,提及了年谱的情况,梁漱溟表示自己闲暇的时候看了一些。随后李渊庭问及梁老对年谱的看法,梁漱溟给出了“太密”的结论。听到此话的李渊庭仿佛一头雾水,后来从梁培宽那里得知,梁老师说他写的内容过多。据李渊庭说,他当时在写作的时候,原本想删掉一些的,但又觉得应该详细地记录下梁老师这一生的思想转变和经历过的曲折路程。最后选择了宁可详细,也不能失之过简。他在给梁老师编写年谱的过程中,也对梁老的一生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他十分敬佩梁老师一生为国奋斗,勤勉教学,关心国家和民生疾苦的博爱精神,也欣赏他直言不讳的高尚品格和特立独行的炽热性情。
《梁漱溟先生年谱》一书于1991年和大家见面,由中国工人出版社正式出版。梁漱溟先生的学生李渊庭于1994年去世。这本书为梁漱溟研究工作提供了很多的一手资料,受到了学界的一致好评。1994年,李渊庭去世,其夫人阎秉华在看到和梁漱溟有关的资料时,往往不顾身体年迈,执着地接手丈夫生前所做的事情。她也想让更多的人认识梁漱溟,让那些关心、研究梁漱溟的人能够更好地开展工作,了解最真实的情况。凭借着这份执念,她在87岁高龄的情况下终于完成了对《梁漱溟先生年谱》的增补工作,增补版本在2003年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是多么浓厚的师生情谊,令人十分动容。
学生爱戴梁漱溟,他也处处为学生考虑,对学生而言,他是恩师亦是益友。梁漱溟的一生崎岖坎坷,时而遇见荆棘,时而邂逅花海;这些色彩缤纷的人生经历为他传奇的一生涂抹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拍照总是噘着嘴的小老头: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我们能收集到的关于梁漱溟的资料中,图片上的梁漱溟似乎在中年往后一直都是噘着嘴的。有人说,这是他对世俗不屑一顾的傲慢,据他的长孙梁钦元先生说,实际是因为梁漱溟年纪大了牙口不是很好,所以上部换了假牙。带着假牙多少都会感到不适,所以在他人看起来他总是噘着嘴。
艾恺对梁漱溟的著述和采访引发了各国学者想要采访梁漱溟的热潮。曾经30余次前来访问中国,并且生在“冰城”——哈尔滨的哲学家布罗夫,于1985年再次访问北京,期间恰巧遇到一位来自南斯拉夫的研究生米列娜,两人在谈话中无意提起了梁漱溟。在两人的谈话中,布罗夫说梁漱溟曾经是著名的哲学家,米列娜对此有异议,她说,梁漱溟为什么“曾经”是……其实他还活着,而且她当时正在和梁漱溟会面。随后,布罗夫在同中国著名哲学家汤一介会面时,问到了梁漱溟的近况。汤一介告诉他,梁老先生身体非常健康,布罗夫立刻表达了自己想要采访梁漱溟的想法。汤一介当即在纸上写下了梁漱溟的电话号码给他,会面结束后,布罗夫打通了梁漱溟的号码,而且恰好是他本人接的电话。在电话中,布罗夫表达了自己想要采访梁漱溟的想法,梁漱溟明了之后,立刻同意了布罗夫的请求,并请他明日前来。布罗夫听后非常惊讶,没想到自己如此迅速就能见到梁漱溟本人。
第二天,布罗夫如约而至。他原本认为自己会看到一位年迈体衰的老人,可是站在眼前迎接他的却是身体健康、清瘦矍铄、抿着嘴的小老头……两人大约交谈了两个小时,探讨的话题无外乎佛学和儒学。梁漱溟指出,他并未把自己的思想观点强加到学生身上,他对弟子非常开明宽容,他的学生可以保留自己的观点,他更欣赏学生不随波逐流的样子。
在布罗夫与梁漱溟的谈话中,梁漱溟还回忆了印度的思想家泰戈尔先生访华的情景。当时,梁漱溟和泰戈尔有过会面谈话,泰戈尔坚持说不能把儒家列在宗教里面,孔子所言可谓是基本原理,孔子的学说不论是放在理论还是实践上都不能算是教义。之后,梁漱溟嘴角带着笑意向布罗夫阐述了自己曾经在五六十年代学习俄语的经历,但是没有学会。临近告别时,梁漱溟赠送了一本《人心与人生》给布罗夫,并且目送这位外国学者上了电梯。
此后,前来拜访的外国学者络绎不绝。1987年5月,日本教育研究所亚洲研究室的主任前来访问梁漱溟,主要讨论了中日文化交流的问题以及与中国教育史相关的问题。
同年12月5日,一位名叫彼得罗夫斯基(中文名字德柳欣)的外国学者前来拜访梁漱溟,他说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和梁漱溟有过一面之缘,并表示《人心与人生》一书正在翻译成俄文,会将出版后的书赠予梁漱溟。最后,梁漱溟将自己的《人心与人生》《中国文化要义》《东方学术概观》题名送给彼得罗斯基。尽管年事已高,梁漱溟依旧精神抖擞,对于络绎不绝的来访者也几乎来者不拒。一方面梁漱溟想要让更多的人了解自己的学术思想,另一方面是想让中国文化得到宣扬。
据牟小东回忆说,1988年年初,他陪同美国社会学家杨午晴夫妇前往梁漱溟当时居住的木樨地22号院探望。见到梁老时,他精神矍铄,面貌清癯,谈吐条理清晰,让人印象深刻。三人交谈了很多,将要分别时,杨午晴夫妇代表海外的朋友向梁老送上了祝福。梁漱溟将自己当时新出版的《我的努力与反省》一书赠给他们三人。当时梁老从沙发上起身拿书给他们,而且坚持要在书的扉页题字盖章,担心他在长时间的交流之后太过劳累,三人建议梁老先生只盖章就可以,但是梁老先生执意要亲笔题字。见状也就没有人再行劝说,只记得梁老当时非常工整有力地写下了“某某先生指正”几个字,然后在下面署名并且盖章。这些细节体现了梁漱溟一丝不苟的精神,他坚持着自己,且保留着骨子里的那份倔强。
在这些来自不同领域和国家的采访者中,除了哲学界,不乏潜心佛学的年轻人。梁培宽回忆说,1987年秋季,正值北京藏密学术谈论会期间,有三个年轻人(一男两女)前来拜访父亲。他们进入客厅之后,先是小声交换了意见,然后三人一同双掌合毕,跪在客厅中央。之后屈身并双手触地逐渐向前平伸,整个人匍匐在地呈现出一字形,那应该就是佛家所说的“五体投地”之礼,这种动作连续进行了三次。这种大礼应是古代印度佛教中致敬的礼节,根据他们当时所表示尊重程度,应是有九个等级,对父亲所行的礼节应是我国藏传佛教所采用的最高等级。见到如此之大礼,梁培宽惊讶地退到门后,只记得父亲并未还礼,而是向三位来访者表示因腰痛不方便躬身行礼,请求来访者体谅。
1988年3月下旬,一位倾心佛教的女教师——高琳携一位只读了两年大学就修学出家的小和尚前来拜访梁漱溟。那个小和尚看上去很独特,一般的年轻人去了陌生的环境比较喜欢环顾四周,但是他完全没有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或许他已经做到了一心向佛,领会佛法去了;抑或只是为了寻到一种可以引领自己的声音。那时梁漱溟仿佛整个人都放空了,只是和那个小和尚专心交谈,或许他是找到了和自己非常相像的人。只是他们好像只谈论了一个话题,而且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就是要发愿,发悲愿”。小和尚大声地重复着梁漱溟所说的每句话,好像唯恐遗漏掉。起初交谈时,他们两人按照宾主之分坐在两把藤椅上,后来便坐到了一起,两人似失联多年的老友般侃侃而谈。如果真的有心灵相契合,那么当时的情景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梁漱溟的一生都是知行合一的,他始终求索,致力于解决中国文化和社会问题,他的一生有骨气也有底气。
虔诚的使者:在文化书院讲学
1984年秋天,由著名学者和各大学校联合创办了一个民间学术研究和教学团体——中国文化书院。顾名思义,这个团体主要从事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和教学,弘扬和传承中国优秀文化遗产。通过对外国文化的研究和介绍,以及国际性的学术交流分享会,进一步提高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水平和在社会上的影响力,进而推动中国文化的现代化进程和在国际上的发展。梁漱溟被聘请担任第一届委员会主席和发展基金会主席。
1985年3月,梁漱溟已经92岁高龄,他为中国文化书院筹委会和九州知识中心在北京筹办的第一期“中国文化讲习班”进行讲学,主要讲述关于中国传统文化方面的内容。
据当时的相关报道得知,92岁高龄的梁漱溟在两个人的左右搀扶下坐到了演讲席上,整个会场座无虚席。他于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对中国文化的反思更是引发了学者的研究兴趣,他在海外的研究者心中的影响力远超之前的那些思想家。而且他对前辈和后人一直都是坦诚的,他把自己一生中倾注心力最多的五本书介绍给会场上的聆听者,并表示最能体现他思想的两本书是《中国文化要义》和《人心与人生》。这位90多岁的老者一口气讲了两个多小时,主持人曾两次请他休息片刻,但都被他拒绝了。演讲结束之后,一群中外青年将他“包围”了。面对大家的问题,他都一一作答,最后还为大家签名留念。当时有一位外国青年颇有感慨地说,头脑如此清晰的老人,用极为简单的语言就解答了那些让他困惑不已的问题,这让人难忘又敬佩。
曾经担任中国文化书院委员会主席的张岱年回忆并评价梁漱溟说,梁漱溟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是深远的,他是一位为民族自救、为发扬中国传统文化而终生奋斗的伟大思想家。梁老的《值得感恩的岁月中》中表示,他自从会思考之日便喜欢追寻正确的道理,他不喜欢听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有问题让他产生了困惑,他是会思考出来的。这是梁老一生的态度——认真,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的独立见解,不会因为外界的声音而发生改变,坚持自己所认为的真理从不动摇。如此可贵而罕见的科学态度,不禁让人由衷敬佩。
1986年1月,梁漱溟再次应邀参加中国文化书院筹办的第二期“中国文化讲习班”的讲学,这次梁漱溟要讲的主题是“东西方文化比较研究”,他阐述了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并在讲演的最后说,他在60多年前就对此进行了预测,中国文化势必会复兴。他也算是等到了这一天,这位见证了中国文化发展的老人,肩上始终扛着中国文化复兴的使命。
梁漱溟曾经回忆他当时在中国文化书院讲学的经历,他在所有人里面算是年纪最大的、学界辈分也是最高的,他很清楚推荐他作为书院委员会的主席应是挂名的。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书院的宗旨是:通过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和教学,进而发扬中国优秀文化的传统;通过中外文化之间的比较,加强中外文化的交流,以此促进中国文化走向世界大舞台,还可以促进海峡两岸的文化交流。学院主要培养从事中国哲学史、思想研究史、历史等学者为教学目标,参加研究工作的人海内外都有。这样的宗旨,符合他一贯的学术主张。虽然自己已经年迈体衰,但也应邀去开展过几次讲座。主要讲授了《中国文化要义》《略论孔子及其后儒学学术流布的分歧与它的时盛时衰》等。梁漱溟当时讲授的过程都有磁带发行,作为最有研究价值的音频资料供世人考究。
1986年6月10日,梁漱溟应邀出席了北京师范大学西方文化研究中心和太平洋史学会联合召开的文化座谈会。在梁漱溟看来,中国传统的社会人生、社会生活,相对西方而言是大相径庭的。他经常用八个字“个人本位,自我中心”来概括近代西方文化。这些都是和中国所相反的,“孝、悌、慈、和”是中国传统上所讲求的,虽然简明扼要地表示要以对方为中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要放弃自己的权利,而是间接地意识到自己应尽的义务。这便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礼俗、伦理、人伦”。大多数人表示,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一定不能忘记祖先,更不能忘记中国流传下来的几千年的思想,当时有人提到了中国文化本位的问题时还联名进行了宣言……但是在梁漱溟看来,对于那样的困扰和担忧,不必感到害怕与担心,因为本国的文化在世代传承和发扬之下是不会被人们忘记的,文化交流中最重要的是文化继承和择善而从,通俗讲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在梁漱溟看来,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根本问题是在其基础上有新的创造。现如今,中国的发展与世界密不可分,在一体化的形势下,不管发展哪方面都不能一意孤行,要紧随世界发展的潮流,更要考虑到不同文化的影响。
1987年6月,梁漱溟的《我的努力与反省》由漓江出版社出版。此时他已经年近期颐,身体状态也大不如前,但是他从未停止过对国家的关心和思考,不断总结自己一生的思想和生活经历。在这本书的序言中,他讲述了自己早年的一些经历,他于1893年出生,亲身经历了很多,耳闻目睹的更多。他说自己不仅是文化工作者,还投身到社会实践中搞社会运动。在他看来,他的一生是丰富多彩的,将这接近一个世纪的经历记录下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同年7月,中国乡村建设家、平民教育家晏阳初前去拜访梁漱溟,两位老人一见如故,可能是都曾致力于乡村建设改造的缘故。
晏阳初当时对梁漱溟说,他们年龄差不多,又都从事过乡村建设运动,这种缘分真是很微妙,不如彼此称兄道弟吧!
梁漱溟听后微笑着连连点头回答说,两人都是90多岁的老人了,算是真正的手足情谊。
之后的交谈中,晏阳初讲述了20世纪40年代他在美国定居的生活情况,还向梁漱溟说起了设立在菲律宾境内的国际乡村建设书院。梁漱溟表达了自己对晏阳初长达70余载所从事的平民教育的那种百折不挠、坚持不懈的精神的钦佩,闲谈之中,梁漱溟还向晏阳初说起了自己在中国书院讲课的事情。
最后话题回到了晏阳初回国访问的问题上,梁漱溟问及晏阳初的感受,晏阳初感慨道,祖国的变化可谓是日新月异,改革开放确实让中国焕然一新……他表示有机会还是要多回祖国看看。
梁漱溟听后热情地回答说,以后会有机会的,会有的!他非常期待和晏阳初的再次见面。梁漱溟吩咐孙女倒上两杯橙汁,借此当酒,两人碰杯以示祝福,晏阳初非常高兴并一饮而尽,他说:“这叫酒逢知己饮,话逢知己说。”临别时,两位期颐老人互道珍重,晏阳初最后不忘嘱咐梁漱溟,让他多注意休息,为祖国的建设和文化的繁荣昌盛做出更大的贡献。一番叮嘱之后,两人挥手告别了。
1987年10月31日,又是一年重阳节,也是梁漱溟94岁的诞辰。原本家人、朋友、弟子等人要给他办宴会祝寿,但是梁漱溟坚决不同意,其实这一年还是梁漱溟任教北京大学70周年,中国文化书院一致决定在北京召开“祝贺梁漱溟从事教学科研70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当时出席讨论会的除了学院的研究人员、梁漱溟的弟子、好友600多人外,还有来自海外的70余名学者,他们一同参加了研讨会的开幕式。
与会者在研讨会上针对梁漱溟的学术思想和他在中国现代史上的地位和影响展开了深入讨论。学者对于梁漱溟学说的见解各有千秋,但是对梁漱溟一生都在探索真理、善于自我反思、坚持独立见解、不向世俗权贵低头的精神皆是一片赞颂之声,并将这些视为能够真正体现思想家的品格。
梁漱溟听到学者的探讨后,在会上做了简短的发言,并对大家认可自己的思想表达了诚恳的谢意。
据当时参与研讨会的学者诸天寅回忆说,在梁老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所有的与会者中年纪最大的便是梁漱溟。当时场上的发言者几乎都是坐着讲话的,但是轮到梁漱溟发言时,他坚持要站着发言,并且长达15分钟,大家都很担心梁老的身体情况,中间曾多次劝说请他老人家坐下,梁漱溟都婉言谢绝了。纵观梁老的一生,凡是他发言几乎是站着的,一直到晚年也保持着这个习惯。古人云:“敬人者,人恒敬之。”梁漱溟先生在待人接物之上都是以礼相待,中国自古以来就被称为“礼仪之邦”,“礼”是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基本准则,也是儒家一直所奉行的处事原则。不论是面对年长还是年幼、位尊还是位卑,梁漱溟都会以礼相待,亲自迎送来客,讲台之上坚持站立发言,这些细节足以反映出他对人的尊重。
梁漱溟以身作则,用自己一生的所作所为完美诠释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这位虔诚的老者,用自己的行动影响着世人,将中国传统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的前生是一个和尚”:独一无二的佛家
想要窥视梁漱溟的独特人格和思想,不妨打开《这个世界会好吗——梁漱溟晚年口述》,看看当时这位87岁高龄的老人是如何回答的。
艾恺前来访问梁漱溟时,他说:“我的思想的根源就是儒家和佛家。”所以想要更好地了解梁漱溟,就需要对儒家和佛家有所研究。从梁漱溟的讲述中得知,他是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有了出家的念头,直到29岁时才放弃了这个想法。期间他被蔡元培聘请到北京大学代教授,至此便有了好胜之心,出家的念头也就淡了许多,但是他始终保持着佛家的思想。
在梁漱溟看来,佛教可以分为两类,分别是小乘教和大乘教。前者讲的是出世可以独善其身,后者讲的是救世做到不舍众生。但是儒家思想重视前者,更注重践行理想,佛家恰好与此相反,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却恰如其分地集中在了梁漱溟身上。
梁漱溟的日记中存有许多有关佛事的记录,在1979年1月3日,日记中表示他在睡前像往常一样诵读了《解深秘经》;同月29日晚诵读了心经,方可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