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梁漱溟传》(5) - 大家的闪耀人生 - 司徒雷登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二十七章《梁漱溟传》(5)

大师之道的福缘——不羁人生中的浩瀚哲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梁漱溟所交的朋友都是拥有真正才学和高尚人格的人,如蔡元培、林宰平、熊十力、伍庸伯等。与这些人相交,令梁漱溟受益匪浅。不管是在做人做事方面,还是在学术思想方面,梁漱溟从朋友那里获益良多。他之所以能形成后来的性格、思想和学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与这些优秀朋友相交的结果。可以说,没有这些良师益友的帮助和影响,梁漱溟很难成为真正的大师。

与梁漱溟相交的人在年龄上差别很大。有比梁漱溟大十几岁甚至二十几岁的,也有与梁漱溟年龄相仿或小很多的。对梁漱溟来说,这些人是老师也是朋友。然而,无论如何,相交必以诚。梁漱溟对待这些朋友都是真诚的,他们的友谊可以跨越时间,同样可以跨越弊病。

世界上除了这种普遍意义上的友谊外,还有另一种狭义的友谊,即夫妻之谊。从认识到成为朋友,从朋友到结成伴侣,这是友谊的递进,所以夫妻之谊也是一种特殊的友谊。当然,这种友谊会比一般的友谊复杂得多。梁漱溟与妻子的结合起初更像是友谊,但是这种友谊在时间的发酵中慢慢变得浓烈和香醇,以至于最后充满了哲学的味道。

志趣相投者之间的结合

进入北京大学之前,梁漱溟早先结交的朋友有郭人麟、甄元熙等人,这些朋友在思想上对少年时期的梁漱溟影响很大。后来,梁漱溟到北京大学任教,在此期间,他结交了更多朋友。这些朋友有的对他的学术思想产生过影响,有的与他一起从事过学术研究,有的跟随他进行过乡村建设改良运动,还有的尊重并关心他,伴他至终老。

梁漱溟对自己的交友经历做过总结,他说:“我的交友经历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在我二三十岁之时,那时我结交的朋友年龄都比我大,且大部分比我大10岁至20岁不等,比如林宰平、熊十力、伍庸伯先生,他们都是我的忘年交,对我来说,他们亦师亦友。年龄不同,趣味往往大不一样,尽管如此,我们却能成为朋友,这实在是不容易的。第二阶段是在中年以后,这时结交的朋友大多比我小几岁,他们围绕我形成了一个小团体,我们在一起学习和共事,直到现在亦是如此。”

梁漱溟对朋友的理解是“志趣相投者之间的结合”,志趣无法相投便很难结合,自然也很难成为真正的朋友。所谓志趣相投就是志同道合,志同道合就是要有志于人生向上,而这样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梁漱溟把比他年长的几位朋友也视为老师。林宰平比梁漱溟年长14岁,是梁漱溟十分尊敬和膺服的一位长者。他不仅是梁漱溟的朋友,同时也被梁漱溟奉为师长。在梁漱溟眼中,林宰平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人,亦是自己需要仰望的文人。林宰平在与梁漱溟交往时,大多是前者较主动一些,同时他与伍庸伯、熊十力等人亦是好友。梁漱溟认为林宰平不仅在学识上有过人之处,在人品上亦有常人难以企及之处。从他善于结交晚辈之上,足以看出他是一个虚怀若谷的人。

作为师友,林宰平对梁漱溟的影响也非常大。例如,林宰平曾经向梁启超引荐梁漱溟。梁漱溟从小便对梁启超敬佩有加,早就想与之结交,但是苦于没有机会,而林宰平的引荐满足了他的这一心愿。在林宰平的促成下,梁漱溟亲到梁府拜访,第一次见到了自己非常崇拜的人。

在梁漱溟看来,林宰平人品极高。首先,林宰平是个谦虚的人,他对自己的名声并不看重,但实际上,他当时的名望极高,就连梁启超都非常佩服他。例如,梁启超在离世之前,嘱托儿女将自己的著作、手稿等都交于林先生,然后由林先生审定哪些该要、哪些不该要。于是,儿女按照梁启超的遗愿将他所有的著作,包括没有出版和没有写完的手稿全部都交给了林宰平。林宰平不负朋友所托,最终将他的遗稿编成了《饮冰室合集》。由此可见,林宰平是一位德高望重、值得托付且非常可靠的人。正因如此,别人才会敬重他、佩服他,愿意将身后之事托付于他。

另外,林宰平的高尚还表现在他的洁身自好上。一位朋友曾经想将林宰平拉入自己所在的阵营,林宰平起初也答应了,但是不久后又脱离了出去。经过具体的了解之后,林宰平认为自己不适合从事这位朋友所信奉的事业,于是他便毅然决定离开,没有半点犹豫。不管在社会上,还是在政途上,林宰平都保持着洁身自好,这同样也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梁培恕是梁漱溟的儿子,他与林宰平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这一面便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是在伍庸伯先生的葬礼上,据梁培恕的描述,当时林先生穿着一身极其干净的衣服走进灵堂,他不仅衣着爽利干净,就连神情也是干净的,而且竟能使两种干净浑然一体。令梁培恕感到惊奇的是林宰平进入灵堂后的表现:林先生走进灵堂后,先是掀开白色的布幕,然后饱含深情地注视着棺木,接着便伤心不已地哭了起来,他的眼泪和哭声一起迸发,就像是夏天的雷雨一样。然而,数分钟过后,他便能止住哭声,擦干眼泪,转身与别人谈话,仿佛没有哭过。这种现象与梁培恕从前参加的葬礼上所见到的现象极为不同,一般所见不是号啕不止,便是唏嘘不已,但林先生的吊丧表现完全超脱于这些范围,所以才会让梁培恕感到特别。

每个人在人生道路上都会结交一两个朋友,但是,由于人生各异,他们所经历的友情也是不同的。与此同时,人们由于修养的深浅,在面对死亡的态度上亦是不同的。在梁培恕看来,自己之所以会对林宰平在葬礼上的表现感到不适和惊奇,是因为自己的认知和涵养不够高。

由此可见,林宰平是一个拥有极高认知和涵养的人,他对死亡的看法不是一般人能够适应和理解的,只有那些与他志同道合的人才能真正理解他。而梁漱溟能与这样的人结交,亦能说明他的认知和涵养之高。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高尚的人与朋友的朋友自然也能成为朋友,而林宰平与熊十力的相识便是如此。梁漱溟与林宰平、熊十力先后成为朋友,经过梁漱溟的介绍,林与熊也成为朋友。林宰平去世后,熊十力还为其写过一幅评价极高的挽联——“德备清和,先生既圣;学究今古,当世几人”。

反躬力行,非口耳四寸之间者

梁漱溟与伍庸伯是由林宰平介绍而相识的。当时,在林宰平的促成下,伍庸伯前来拜访梁漱溟。伍庸伯早就听说梁漱溟对佛法颇有研究,借着这次见面的机会,他主动向梁漱溟请教佛法,而梁漱溟也非常热情地回应了对方。然而,两人由于不太了解,第一次交流彼此感到“志趣并不投契”。

但梁漱溟是一个做任何事都非常认真的人,即使是交朋友也不例外,所以他并没有轻易让这份友情溜走。在与伍庸伯交流的过程中,尽管梁漱溟感到话不投契,但他注意到伍庸伯是一个真切不苟的人,而这一点令他着实佩服。之后,他屡次拜访伍庸伯,最后两人终于成了至交。

对梁漱溟来说,伍庸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这种重要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伍庸伯是梁漱溟的媒人。梁漱溟的第一任妻子黄靖贤是伍庸伯的妻妹,两人之所以能结合主要缘于伍庸伯的极力促成。其次,梁漱溟非常认可伍庸伯的学识和为人,认为伍庸伯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他有责任将伍庸伯的学问、为人等介绍给世界,传递给后人。在梁漱溟看来,伍庸伯是一个纯正的儒家,也是一个脚踏实地的儒家,而这个儒家的纯正和脚踏实地主要表现在他的生活之中。

伍庸伯是广东人,曾在广东将弁学堂学习,做过清末新军的管带。他的许多同班同学后来都成为著名的广东将领,最具代表的有叶举、熊略、邓铿等。民国初期,伍庸伯从陆军大学毕业,以第一名的骄人成绩留任学校的教官,同时又兼任空军科长。

伍庸伯做科长期间,国家正处于巨大变动之中,当时许多官吏为了迎合大军阀的意愿,决定以签名的方式上书“劝进”,以表拥护,但伍庸伯没有签名。伍庸伯是个极其认真的人,如果他认为签名是对的,那么他一定会签;否则,他绝不会做自己不确定的事情。当别人劝他签名时,伍庸伯尚未明确该行为是否正确,所以他对劝他的人说:“我还没有决定,所以尚不能签名。”由此可见,伍庸伯是一个做事认真、有责任心且很有原则的人。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梁漱溟才会“断断不可放过”与他相交。

一次,军中传言有人准备背叛,伍庸伯听闻后,决定孤身去劝止可能背叛之人。在见到背叛者时,伍庸伯起初表示要以军法论处将其枪杀,但是念及他尚未做出背叛之事,罪不至死,所以他最终没有动手。在这个过程中,伍庸伯无惧无畏的气魄着实令人敬佩。在伍庸伯看来,既然想要杀他,便要如实告诉他,如果连这个勇气都没有,便是“有失忠义之道”。所以,伍庸伯明确地告诉准备背叛的人:“如你背叛,必杀之。”

除此之外,梁漱溟对伍庸伯的敬佩还表现在另外一些事情上。有一次,梁漱溟带了两个朋友一起去看望伍庸伯。当时,伍庸伯刚吃过午饭,正准备睡午觉,便对梁漱溟和另外两位朋友说:“你们随便坐,随便说话,我要休息,我睡15分钟。”结果,梁漱溟看到伍庸伯坐在椅子上,刚闭上眼睛便睡着了,15分钟后,又准时醒了。这件事令梁漱溟对伍庸伯既惊讶又佩服。

伍庸伯是军人出身,当时他在军营中的薪金较高,生活也十分优渥,对一般人来说,这样的生活可遇而不可求。但是,伍庸伯并不在乎这些,与优渥的生活相比,他更希望坚持自己的本心。在军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伍庸伯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离开军队。当然,这一切并非毫无理由,但这个理由又很难让一般人理解。伍庸伯离开军队是出于他对自己产生的一个疑问——该不该做军人?对于这个问题,他无法给出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既然问题得不到解决,他便不肯继续“混”生活,所以毅然决定离开。实际上,在离开之前,伍庸伯也征求过同事们的意见,而这些人都不支持他这样做。最终,伍庸伯没有找到答案,只能决定离开。伍庸伯离开军营后,在一段时间内没有经济来源,而他的同事们闻知此事,纷纷凑钱帮助他,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度日。

离开军营后的伍庸伯并没有闲着,他在接下来的七年时间内探寻、研究了多种人生思想,包括出世、入世、东方文化、西方文化、中国哲学等,并希望能从中寻找到最理想、最适合自己的一种人生理想。他经常出入信仰者的聚集地和学者的讲学集会,在这些地方,他一方面能向那些德高望重的隐士高人请教,另一方面也能与不同的学者探讨各种人生问题。几经寻找,他最终与梁漱溟一样落脚到了儒家。伍庸伯对自己追求的人生思想有一条非常严格的标准,他认为只有那些人们普遍需要的、可以用来解决大众共同问题的、人人都能用到的人生思想才是自己最希望拥有的。如果一门学问只有一部分人去修习,那便说明它是欠火候的,不被大众普遍需要的,而他追求的是当前大众所需的学问,或者说大众所需的学问便是他努力追求的目标。

梁漱溟认为,在学术方面,儒学是中国古代先贤对世界最大的贡献,而伍庸伯对中国学术的贡献可以弥补宋儒和明儒没有触及的地方。念及伍庸伯在儒学上的巨大贡献,梁漱溟还给他起了一个响亮的称号,尊他为“醇儒”,并评价他道:“践履笃实,不后古人,而从其精思力践之所诣,乃大有贡献于儒学。”

伍庸伯对儒家的“修身之说”有着独到的见解,他认为修身并不是独善其身,“身”为“本”,是家之本、国之本,亦是天下之本。梁漱溟对他的这番见解十分认同,并解释说:“人类生命呈现两面:个体与群体,生命的重心不在个体,而在群体。儒学的理论就是以这种认识为基础的。”

伍庸伯在为人做事上很是诚恳、认真,这也是梁漱溟佩服他的原因之一。例如,伍庸伯每次外出都会邀请朋友同行,在他看来,时时有人在身旁,自己的行为就会检点一些。对于学习,他有着锲而不舍的精神。一旦决定投身于某种学习内容,他便时时刻刻不肯放松,点点滴滴不容放过。他时常把自己比作一个“小偷”,对于学问,他总是“摸得一点就算一点”。

伍庸伯还是一个知错就改的人,他出门有个习惯,必会带上自己的手杖。一天,伍庸伯去拜访朋友。却将手杖遗忘在了车上。等到他想起来时,拉载他的黄包车已经不知去向。对于自己所犯错误,伍庸伯很是自责。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决心找回手杖。但是当时北京的黄包车有很多,伍庸伯既不认识那个车夫,也不知道车夫的住址,要寻回手杖就如同大海捞针,十分不易。面对这种情形,伍庸伯没有放弃,他找了整整三天,将所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终于找到了原车,取回了手杖。后来,朋友问他为何如此执着于一根手杖,他却说:“我决心找回手杖是惩戒自己大意疏忽。”

梁漱溟曾表示,他的一生中有许多遗憾,其中最大憾事是没有如愿拜伍庸伯为师。事实上,梁漱溟曾先后两次向伍庸伯拜师,但都被他拒绝了。梁漱溟对伍庸伯的敬佩是发自内心的,他认为“伍先生之学在反躬力行,非口耳四寸之间者。艮庸(指黄艮庸)服膺甚至,愚自惭弗及也”。

“凡夫”之谊实非凡

在梁漱溟的朋友中,熊十力是与他学问宗旨完全相反的一个。但是,即使与如此见解不同的人相处,梁漱溟亦能将他变成自己的朋友。

梁与熊十力的结识颇有火药味和戏剧性。在那个年代,学术之争屡见不鲜,而这两人的相识正是缘于学术之争。一开始,熊十力在《庸言》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文中有一则观点表达了对出世人生态度的批评。而当时的梁漱溟正钻研佛学,还曾将“出世”作为自己的人生理想。看到熊十力的言论,梁漱溟不以为然,遂在自己的《究元决疑论》中予以反击,指名道姓地对熊十力予以批评,说他是“此土凡夫熊升恒”。

真正有思想的人往往是惺惺相惜的,即使面对批评,只要他们认为这批评有理有据,便愿意欣然接受,甚至还会认为“批评得对”“批评得好”,因为他们更注重批评中所蕴含的思想。梁漱溟和熊十力就是这样豁达、有深度的人。

1919年,熊十力读到了梁漱溟的《究元决疑论》,也看到了其中梁漱溟对自己的批评。当时,他还在天津南开中学任教,读罢《究元决疑论》后,他立即给梁漱溟发了一张明信片。梁漱溟收到明信片后,虽心有意外,但并不感到十分惊讶。他打开明信片,其内容大意为:“我已经读过先生的《究元决疑论》,对其中先生骂我的话甚感不错,如有机会,希望能晤面详谈。”

过了一段时间,熊十力来到了北京,在广济寺租房入住,并很快约见了梁漱溟。梁与熊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第二年,梁漱溟知道熊十力对佛学也很感兴趣,便介绍他到南京内学院去听佛学。当时,在该学院讲佛学的是当时远近闻名的佛学大师欧阳竟无,欧阳竟无对佛学颇有研究,且门下弟子众多,其中最有名的是吕秋逸。熊十力在南京内学院听佛学两年,俨然成了欧阳竟无的弟子。

在熊十力跟随欧阳竟无学习佛学期间,梁漱溟也没有放松自己,他一边在北京大学为学生讲《印度哲学概论》,一边研究唯识论。有时,梁漱溟也会给学生讲唯识论,向他们传授自己的研究成果。但是讲着讲着,他便发现讲不通了。在讲授唯识论时,梁漱溟采用的是最新的教学方式,他将想要表达的唯识思想与西方科学相互印证着讲,想法虽好,却并没有那么可行。因此,他就想请欧阳竟无的弟子吕秋逸来北京大学讲课,以弥补自己在教学上的不足。但是,欧阳竟无的事务繁多,许多事情都要依靠弟子吕秋逸帮忙打理,所以吕秋逸确实脱不开身。对此,梁漱溟深感遗憾,然而,他很快便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即让同为欧阳竟无弟子的熊十力到北京大学帮忙授课。

熊十力答应了梁漱溟的请求,他再次回到北京,以北京大学教授的新身份与梁漱溟一同共事。可世事难料,梁漱溟在熊十力讲课时又发现了新的问题。他发现熊讲课的宗旨与自己讲课的宗旨是完全相悖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对学生的理解造成影响。另外,熊十力的教学方式也与北京大学当时的教学方式大相径庭。在熊十力未到北京大学教学之前,北京大学校内采用的是学院式的教学方式,授课时师生就像蚂蚁采食一样聚在一起。而熊十力则打破了这种教学方式,采用传统的书院式教学。在他看来,这种教学方式的好处在于既能使师生朝夕相处,时刻探讨学问,又能使教学更加自由随和。在教学的过程中,熊十力主张学校不仅要重视学生的知识性教育,还要重视他们的道德培养。同时,他教导学生要将学习和生活保持一致,在生活中要时刻保持学习。

熊十力的到来给北京大学的整体教学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因此,梁漱溟将这个问题反馈给了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蔡元培一向坚持“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理念,他认为熊十力有所创新,这对教学并没有什么不好,所以他对梁漱溟说:“既然他有新想法、新教法,就任他教好了,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熊十力在北京大学讲授的主要是“唯识学”,一开始,他一边写讲义,一边给学生们讲课。所写所讲的东西大都是他往日积累的旧知识、旧学问。然而,熊十力是一个对学术有着极大热情的人,他的创造冲动尤为强烈。在北京大学任教的第一年,他忽然对自己以前的所学产生了怀疑。从前,他总是本着强大的自信去撰写东西,但现在他开始对过去的那些旧学感到不安。出于这个看似荒谬的原因,他竟将以前所写的书稿统统毁掉,准备从头再来。怀着再出发的心情,熊十力开始起草创造他的《新唯识论》。

后来,熊十力经过十余年的努力,最终创作出著名的《新唯识论》。十余年来,梁漱溟与熊十力的关系一直很好,尽管两人的学术宗旨存在不同,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友谊,相反,正是由于学术不同,才使得他们可以相互批评、相互借鉴,就像照镜子一样,既能看清自己,又能矫正别人。作为朋友和学术对手,梁漱溟曾对熊十力有过诚恳的评价,他说:“他(熊十力)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儒家,他始终秉承着儒家思想。旁人误会他是个佛家,旁人以为他是一个讲佛学的,其实不是。”由此可见,梁漱溟对熊十力的理解是旁人无法相比拟的。

“蔡伯”相“梁马”

在梁漱溟的朋友中,蔡元培是他最尊敬、最敬佩的师长般的人物。蔡元培对梁漱溟实有再造之恩,他们一个是“伯乐”,一个是“千里马”,正是由于蔡元培发现了梁漱溟这匹“千里马”,中国文学史上才能再添一位学贯古今的儒学大师。

梁漱溟23岁那年见到了蔡元培。当时,蔡元培刚被任命为北京大学校长,除北京大学校长这一职务,蔡元培还是当时鼎鼎大名的国学大师和学界泰斗。然而,那时的梁漱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无论在名气、学识还是在经验上都远远不及蔡元培。也就是说,他们的层次相差悬殊,若无意外不可能走到一起,更不可能成为朋友。

但是,就是这样两个很难有交集的人在历史的某一刻奇迹般地相遇了。梁漱溟作为一个被引荐的人走进了蔡元培的视野,他们相遇相识,随后又相谈甚欢。蔡元培以一个学术引路人的身份将梁漱溟带入了北京大学,让他与各派人士一起研究学问、相互切磋,以一种更开放的姿态将他培养成了一代大师。

梁漱溟拿着自己的《究元决疑论》手稿去见蔡元培。《究元决疑论》是他刚刚在《东方杂志》上发表过的文章,而他却以手稿的形式向蔡元培展示,这足见梁漱溟对蔡先生的尊重。然而,蔡元培并没有看他的手稿,却说自己早已在杂志上看过,最后还给了一句中肯的评价——“很好”。可见,在第一次见面之前,蔡元培对梁漱溟是有关注的。

正因为蔡元培关注过梁漱溟,对他有所了解,确切地说,是对他的学识、能力有所了解,所以他才敢于让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去做北京大学的哲学教授。作为一个学识极高、能力极强、举手投足均能见权威的文学泰斗,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由此可见,蔡元培相信梁漱溟可以胜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一职。这种信任从何而来呢?按照寻常理解,蔡元培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是不该有如此信心的。而这主要基于两点:梁漱溟良好的学识和为人。从学识方面来看,蔡元培已经看过梁漱溟的《究元决疑论》,认为“很好”,这是对他学识的肯定;从为人上来看,梁漱溟拿着自己的书稿亲自登门拜访蔡元培,在与蔡交流时,言语间又多有谦虚和恭敬,这是他良好为人的体现。当然,也是蔡元培看重他的第二个原因。

蔡元培让梁漱溟教印度哲学,他却谦虚地说自己不懂印度哲学,只是“多读了一些佛典,学到了一些佛家思想罢了”。有学识,但不骄傲,这便是修养。

面对有学识有修养的梁漱溟,蔡元培则表现得更加高明。他接下来没有提“教与不教”的事,他先是鼓励了梁漱溟一番,又把前来代职说成“与他人共同学习”。如此一来,正中梁漱溟的软肋。对于年仅23岁的梁漱溟来说,他所需要的不是通过担任教授来谋求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差事,而是更多的学习机会。与其说梁漱溟是为了找工作才进入北京大学的,倒不如说他是作为一名特殊的学生进入北京大学学习的。这两者有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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