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消失的对手
第88章消失的对手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栖川旬带着小野美黛从日本返回了滨海，同时带回来的还有搜捕绵谷晋夫的命令。她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里大获全胜，而藤井寿则被羁留在日本，在绵谷晋夫被捕之前，军部停止了他的所有工作。
小野美黛被送进医院疗养，栖川旬本想让她留在日本直至伤愈，但她执意要跟栖川旬一起回来。谈竞从领事馆得知小野美黛居住的医院，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好，还能和身边的医护人员开玩笑。
谈竞抑制着情绪走过去，将手里提着的果篮放到床头。小野美黛偏过头来看他，眼睛里流光溢彩，微笑着招呼：“谈记者，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野秘书。”他客客气气地回复，“能看到您安然无恙，我们大家也都放心了。”
语调客气，但话却是发自肺腑。
小野美黛笑意深了一些，她示意护士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对谈竞道：“我要多谢谈记者先前的照顾。”
谈竞道：“都是应该的。”
这家医院是日本军医医院，专门服务于日本人，因此他们在这些医生和护士面前什么都不能说。在来之前，谈竞对小野美黛的身世背景充满好奇，并下决心一定要在今天问出个所以然。但当他坐在小野美黛面前，同她这样笑着说话时，却觉得……安危自有上峰操心，他只要看到她安然无恙就好了。
重重眼睛和耳朵之下，他们很快说完了那些虚头巴脑地客套话，谈竞不想走，索性与小野美黛讲起她入狱后滨海所发生的一些事情。两人之间的话题从严肃的政经新闻一步步跌到家长里短，期间护士进来给她扎了一针，谈竞看着那支苍白细瘦的手，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其上突起的青色血管，低声道：“你受苦了。”
小野美黛嫣然一笑：“还好都是值得的。”
护士退出去后，小野美黛撑着床板起来，想要坐直身体，谈竞急忙上去扶她，她便顺势攀住谈竞的肩膀，在他耳边问道：“绵谷晋夫究竟是谁，查处眉目了吗？”
谈竞摇摇头。
小野美黛又问：“两边都没有？”
“没有。”谈竞将她小心放回靠枕上，依然保持着极近的距离，耳语道，“两边都晓得这人留不得，但奇怪得很，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过。”
“他可真能藏。”小野美黛靠在枕上，嘶地吸了口凉气，两只眼睛盯着谈竞，做口型问道，“证据是假的，对吗？”
谈竞犹豫了一下，快速点了一回头。
小野美黛道：“敌暗我明，如果不能尽快抓他入狱，还不知道要生什么事端。这边我操着心，早晚提醒栖川领事，那一头就有劳你了。”
谈竞低头看她，道：“你还要养多久？”
“地主催长工干活也没有这么急的。”小野美黛笑着打趣他一句，随即道，“再歇两日，等炎症下去了，就回领事馆上班——幸好都是皮外伤，而且没有感染。”
谈竞又用大拇指抚摸了一下她手腕上露出来的纱布，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虚的，他不敢说“你多歇两日”，或是什么“凡事我担着”，国难当头，谁都没有妄言一力担起举国兴衰的资格。
小野美黛像是堪破了他的心思一样，笑着宽慰他：“来日……”
再没有别的话了，这两个字已经足够，来日自有无限时光和大把空闲，想做什么都可以。
谈竞捧着她扎吊针的那只手，抬起头来向她感激地笑了笑。
他等到满天星斗的时候才从医院告辞，冷风吹在脸上，让人通体舒泰，像是刚从一场酣眠中醒来，疲倦尽消。谈竞在住院楼前展开四肢，舒舒服服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步行到三角口去吃生煎馒头。
他已经有日子没见王老板，猛一登门，还将王老板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突发事件，直到他在店中小桌边坐定，惬意地伸开腿脚，叫一屉足馅的大肉馒头时，王老板才放下心来，笑呵呵地上来恭维：“谈社长，有日子没见你了，今天喜上眉梢，是有什么大好事？”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谈竞笑道，“方才探访一位故人，得知故人万事顺遂，所以高兴。”
王老板一听就知道是小野美黛已平安脱困，当即也舒展眉头，道：“那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栖川旬在日本的时候，整个军统滨海站都没闲着，但绵谷晋夫就像泥牛入海，纵使军统和中统将滨海几乎整个翻过来一边，他都杳无音信。
“上头希望你能从日本人那里在多弄一点情报出来，”王老板告诉他，“最要紧的，是先确认他还在不在滨海。”
谈竞一下午的好心情至此荡然无存，他知道，栖川旬对绵谷晋夫的现况也一无所知。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些伪造的证据送到日本后，栖川旬没有验证真伪……或是验证过了，但无论如何，她向法庭出示了那些证据，并用那些证据证明了小野美黛的清白。在她的秘书被宣布无罪的时候，绵谷晋夫就注定了必须死亡，他甚至连当庭辩论的机会不能有。
“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他最好死在我们手里，”王老板道，“这是上头一早就确定过的，在哪里发现就在哪里弄死他，但现在的问题是……”
谈竞苦笑：“我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王老板点点头：“可惜藤井寿不在，否则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定暗中联系，好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他这话一出来，谈竞立刻出一身冷汗，惊道：“绵谷晋夫会不会已经离开滨海，到日本去了？”
王老板道：“我们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猜测，所以才让你想办法从日本人那边打听一下，确认他还在不在滨海。”
谈竞在心里叹气，那一盘生煎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他庆祝得太早，小野美黛活着回来这件事并不能宣告胜利，而是最后决战的号角。
该从哪里下手找他？谈竞在心里盘算着，他选择从特务机关入手，虽然藤井寿已经不在哪里主持工作，但作为他的老巢，特务机关是绵谷晋夫唯一可以动用的力量。
但就在他在特务机关对面的咖啡厅里构思说辞时，一辆政保局的车远远开了过来，让谈竞不得不注意。政保局虽然隶属滨海市政厅，但实际领导者却是日本领事馆。在警察署成立前，政保局是领事馆唯一的武装力量和情报行动机构。
谈竞陡然紧张起来，这是一辆公车，政保局寻常职员动用不得，那么车里载得必然是高层人士——起码是科长以上的人。
政保局共有三科二处，三科分别是译电科、刑讯科、特别行动科，二处则是机要处与秘书处。这五位科处领导都或多或少地掌握着政保局和领事馆的秘密，可有什么秘密是能拿来投效特务机关的？
谈竞起身走到咖啡厅门口，打算现身以阻止这场未知的告密。在政保局的高层团体里，谢流年对他的身份一清二楚，因此他只要阻止这一时，剩下的工作自有谢流年，甚至是左伯鹰前来接手。
那辆车没有开进政保局，反而是从它门前路过，远远开到街口，其上下来一两个人，匆匆跑进一家商铺里，看样子是在执行任务。谈竞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神经敏感。
然而他刚转身准备回咖啡馆，那辆车上忽然下来了一个身穿长风衣的男人，那人个子矮小，帽檐压得低低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黑色风衣领子竖起来，将大半张脸都盖住。他低着头，匆匆往特务机关的方向走了过来。
谈竞仔细看他两眼，忽然倒抽一口冷气——他哪里是什么男人，分明是穿男装的于芳菲！
于芳菲！
他浑身神经又紧绷起来，于芳菲是近期唯一一个见过绵谷晋夫的人，甚至从他口中得到过加入特务机关的保证。在藤井寿被困日本，而绵谷晋夫又不能出面的情况下，于芳菲是唯一一个可用的联系人！
谈竞将墨镜和围巾穿戴起来，同样遮住大半张脸，迎着于芳菲走过去，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伸手揽住她。于芳菲没有认出谈竞，在他揽过来的一瞬间，她已经将一把枪隔着大衣抵到了谈竞的腰眼上。
“芳菲，是我。”谈竞将围巾稍微拉下来一点点，对于芳菲笑了一下，随即拉上去，“我们换个地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