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于芳菲

第54章于芳菲谈竞每周六下午会去滨海大学图书馆参加读书会，那是他大学时成立的社团，毕业时将会长之位交给了一位信得过的学弟，并写了一篇酸且亢长的文章，希望学弟们能将读书会传承下去。兴许是他这番殷殷嘱托起了作用，等他赴日读书回来后，读书会竟然还在，只不过将每周六上午改到了下午。

谈竞会在每个闲来无事的周六下午去参加这个他亲手组建的读书会。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职业和社会身份，但这并不妨碍积极入世的学生们通过别的渠道得到信息。针砭时弊的记者本就让人钦佩，谈竞自然也收到后辈们的追捧。但自从身份被认出后，他反倒刻意减少了去读书会的次数，以至于有好些慕他名声而来的人耐不住他一次次的失约，渐渐退了会。

社团里有人抱怨他：“学长多来几次，我们也能多招些人。”

现任会长立刻反驳：“读书本就是件寂寞的事情，如果是为了某一人而来，那最终也会因某一人而走。”

谈竞在会长肩上拍了拍，以资鼓励。他们在国立滨海大学图书馆的交流区里围坐，每周会针对同一主题看不同的书籍，然后各自交流感想。年轻气盛的学生们时常把握不住争辩和吵架的区别，交流到最后就会变成一方用尽一切手段说服另一方。谈竞旁听得很无聊，索性起身到书架区浏览书目，管理员正推着手推车将学生归还的书一一放回原处，两人在书架转角处打了个照面，互相点头示意，然后擦肩而过。

交流区有学生在叫他：“学长，谈学长！你朋友来了。”

谈竞应声回头，看到一位戴帽子的女郎正倚在交流区的柱子上娉婷地看过来。他向女郎处走去，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这究竟是谁。女郎正和他读书会的后辈们闲谈什么，表情惬意，但那位会长却涨红了脸。谈竞走近的时候，听见会长正怒气冲天地说：“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怎么了？”他将目光投到侧着头的女郎身上，“您是……”

“谈记者不至于几日不见就忘了我。”女郎将脸侧过来，同时摘下帽子，让谈竞看清她的脸。

谈竞脸色大变：“于……”

“于小姐。”穿旗袍的于芳菲打断他即将脱口而出的称呼，同时向他挑起一个微笑，“你没忘了我就好。”

谈竞立刻去看那位愤怒的学妹：“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同小孩子逗趣，”又是于芳菲先开的口，“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学妹气愤地看向谈竞：“学长，我不相信这是你的朋友，她刚刚说……”

“于小姐是我的朋友，”谈竞眼明手快地打断会长接下来的指责，“我同于小姐有事情要谈，先失陪了。”

会长惊愕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谈竞没有对这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解释什么，侧身向于芳菲作出“请”的手势，匆匆忙忙将她带了出去。

于芳菲一边走一边笑：“你怕什么？”

谈竞没有回答，反而道：“年轻人不懂事，冲撞了于科长，还请您宽恕他们。”

于芳菲一脸恍然地点头：“你怕我把他们抓起来？”

谈竞脸上浮起一个虚伪的笑容：“您向来明辨是非，不会因为小孩子的两句童言就随便动怒。”

于芳菲偏着头看他，那双杏眼里流光溢彩，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如果我非要动怒呢？”

谈竞默了一下，回答：“这是您的工作，我无权随意干涉。”

于芳菲笑起来，用带着真丝手套的手掩着嘴，看起来竟有几分娇俏。她一只手在谈竞肩上轻轻捶了一下，嗔怪道：“那是你的学弟学妹，如果我将他们逮捕了，你岂不是要心疼死。”

像是要宽谈竞的心一样，于芳菲又说了一遍：“放心，我方才只是同小孩子逗趣罢了。”

谈竞轻轻躲了一下于芳菲的手，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亲昵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仅有两次会面，都在政保局，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您刚才说是专程来找我，”他看起来有些拘谨，“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吗？”

于芳菲又反问他：“你愿意帮我的忙吗？”

谈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嘴上仍然客客气气地回复：“于科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别叫于科长，”于芳菲又在谈竞肩上锤了一下，“叫于小姐不好么？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叫我芳菲。”

谈竞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僵着脸拉了一下嘴角，忽略她最后一句话：“于小姐。”

于芳菲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但她很快又提起精神来，抬起眼睛瞧他，唇角微微含着点笑意：“我有两件事情，一件是于科长的忙，一件是于小姐的忙，你想帮哪个？”

谈竞皱着眉，正要开口，于芳菲打断他：“或者是两个都帮？”

谈竞又要开口，于芳菲又抢在他前头开口，柔柔弱弱地叹了口气：“我是希望谈先生你两个都帮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谈竞已经不能再拒绝，他只好说：“愿为您尽绵薄之力。”

于芳菲这才笑开来，她没穿政保局的制服，巴掌大的脸上表情柔软，与那个名镇滨海的蛇蝎美人简直有天壤之别。

谈竞问道：“不知道那两件事是？”

于芳菲抬起右手，挽上谈竞的左臂：“于小姐想邀请谈先生陪我去看电影，你愿不愿意？”

谈竞一愣，蓦然生出一种自己被她戏耍了的感觉，他冷着一张脸，隔着袖子将于芳菲的手从自己臂弯里拿下来：“于科长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于芳菲惊讶地看着他，看着看着，惊讶的表情就变成了委屈：“我已经直说了。”

谈竞皱起眉：“你要我办的事情，是陪你看电影？”

于芳菲点点头。

谈竞又问：“这是于小姐要求我的，那么于科长呢？”

“等上班的时候，于科长才会去要求你做事情。”她狡黠地眨着眼睛，又挽上谈竞的胳膊，“那个美国人威廉惠勒拍了个电影叫《呼啸山庄》是不是？年初就上映了，我知道，但一直没有去看，最近玉屏影院在重映它，我们去看那个，好不好？”

谈竞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可如果于芳菲真的盯上自己，那么躲避是没有用的，还不如来一场正面交锋。

他于是点头，再次将于芳菲的手从他臂弯里拿下去，但这个举动做的不明显，像是他侧身为于芳菲开道一样。

“我知道你在防备我，”于芳菲没有再强求，两人并肩往校门外走的时候，她压低声音开口，语气怅然又无奈，“你和他们一样，觉得我一个女人，不该这么心狠手辣。”

谈竞恭维她：“没有，我知道您是在为帝国做贡献。”

“不要对我用敬语。”于芳菲皱起眉，“我向来对谈记者这样的文人很崇敬，我这么说你或许不信，但得知你清白的时候，我其实比所有人都高兴。”

谈竞“嗯”了一声：“那我就在这里谢过你一番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