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冯子安的信
刘善花说:“他也伤到我了,按照我们土人内部的规矩,你可不能单独处置他。”赶车人伤到白公子,白土司要处置他,也在情在理,自己不能叫他别处置。
但是今天的冲突,说到底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把赶车人给杀了。
白土司问:“那你想怎么处置他?”
刘三姐也是苦主,也有权一起处置赶车人。
刘善花说:“他杀人未遂,就不能按照杀人罪来处置。”
先前,赶车人对白公子说了“老子撞死你”,那么用牛车撞白公子的行为,就是故意杀人。如果得逞,那就是杀人罪,肯定是要偿命的。
然而,他虽然做出故意杀害白公子的行为,却仅仅只是弄断了白公子的双腿,这故意杀人并没有得逞,那就不能按照杀人罪来定论,不需要偿命。白土司要杀他,那就量刑过重了。
白土司震惊了。
自从神龙政变以来,十万大山的财主,全都是用重刑来治理本方的,白府也不例外。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神龙元年那件事。
那一年,有个打猎人,打到一只锦鸡,由于是用箭射的,打猎人离猎物之间有一段路要走,才能捡回猎物。
恰逢白府的狗出来晃荡,看到一只锦鸡,用嘴叼起来就跑。
打猎人气不过,就一箭射死了白府的狗。
白府没有管好狗,狗叼了打猎人的锦鸡,白府本来就有错。尽管打猎人杀了白府的狗,也的确过火了一点,但是一条狗也不值太多钱,人家也能照价赔偿。
然而,那一年正是李显没办法报复武皇,拿老百姓里发泄怨气的时候。
原先,财主和农人尽管也是对立的,但是矛盾并不大,并没有什么剧烈的矛盾冲突。
李显却鼓励财主兼并农人的土地,把双方的矛盾越弄越大。
白府那时候也是在跟农人起角斗,就拿打猎人杀了白府的狗说事,非要打猎人给狗偿命不可。
当时白家土司治下所有的打猎人全都怒了,白土司才退了一步,要那个杀了自家狗的打猎人,给自家的死狗披麻戴孝送上山,称作“出狗孝”。
那个打猎人被逼不过,只能照办。
白府还拿这个案例来立威,在当时还起到一点威慑作用。
不过前年大暑闹民变以来,那个打猎人找机会报仇,把白土司的老母亲给一箭射死了,然后就逃得无影无踪,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当地人都说那个打猎人射杀白土司的老母亲射得好。
前年大暑以来,由于闹民变,白土司也想再找个机会,威慑一下土民。
今天赶车人弄断白公子的双腿,白土司以为机会来了,直接就下令杀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与白公子同是苦主的刘三姐居然不同意杀人,这让白土司很震惊,问她:“刘三姐,他都已经对你下杀手了,你侥幸逃得一命,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刘善花不以为然地说:“他杀人未遂,罪不至死,倘若被处死,那么处死他的人,岂不成了滥杀无辜?这件事情既然与我有关,我就不会让他所受非刑。”
如果自己参与处置他,却让罪不至死的他被处死,以后别人怎么看自己?
白土司没想到刘三姐会是这么个想法,也不好反驳她,毕竟还指望跟她拉点关系呢,马上说:“好,既然你说他罪不至死,那白某可以不杀他。但是犬子的双腿不能白断,白某要打断他的双腿,给犬子报仇。”
又对私兵下令说:“你们去把他的双腿打断了。”
私兵答应一声:“是。”又要上前动手。
刘善花又叫:“住手!”
白土司有点恼火上来,强忍着怒,问她:“又怎么了?”
刘善花说:“你自己知道。”语气也有些气愤。
白土司当然知道,按照土人的内部规矩,处置这种事情,首先就是让对方赔钱,并在赔钱的基础上,再加以一定年限监禁或者苦役,从来没有说就这样去把对方的双腿给打断回来的。
可是白府不缺钱,也不稀罕对方赔钱。更何况,对方还不一定赔得起。
如果监禁对方,以白府现在几近于没有收入的情况下,把人关在牢房里,还要白养他,增大开支,白府也是不可能答应的。毕竟不缺钱归不缺钱,但也不能浪费钱不是?
倘若罚对方做苦役,对方又能干什么?
阴阳先生除了一张嘴,根本就不会做其他,哪怕改行,也是干啥啥不行,顶多给人代写一些家书什么的,白府又不缺这种人。
白土司只能装不知道,问她:“我知道什么?”
大伙看他这么无耻,也都指指点点,议论起他来。
不过大伙对赶车人并不同情,谁让他干的也不是人事呢?
但不能因为他干的不是人事,就任由白土司滥用刑罚。况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跟白土司有矛盾的,更要抓住机会打压白土司。
刘善花看到白土司装,拿话喷他:“你这土司,连我们土人内部的规矩都不遵守,又有什么资格当土司呢?还不如废掉你这白家土司才好。”
当然,也就这么说说,想凭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废掉一家土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顶帽子也够大,白土司也不敢承认自己不遵守土人内部的规矩,只能挤出来一句:“乱世,当用重典。”
刘善花嘴角一翘,戏谑地问他:“噢,你的意思是说,李隆基在欺骗全天下喽?”
先天二年底,李隆基改年号为开元,就把年号的意义告诉天下人,开元的定位就是太平治世。
现在才开元四年,李唐总的来说天下太平,要说乱,也只有十万大山,以及剑南道、云南道那种与外国交界的地方还达不到太平治世的标准,以至于在剑南道、云南道那种地方,羁縻政策都是名存实亡的,但这并不能说是李唐是乱世。
白土司这才省悟,难怪自己不管怎么努力,却始终只是个小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