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艰苦年代（二）

汤军生边跑边哭，等他跑到学校时，眼泪已经流干了。他红着眼睛将自己那卷破烂的被褥打包一下放在肩上，跟老师说了下家中的情况后便匆匆离开了。

与其在学校里苟延残喘的念书，不如回家里上山种地。

拿着家里的血汗钱，吃着家里的粮食，汤军生于心不忍，心有不安，这次意外，更是彻底断送了他继续读书的想法。

汤军生回到家后，将墙上的奖状全部撕了下来当做生火纸烧在了炉子里。

汤雪梅看着那一沓奖状心疼的问道：“军生，你舍得么，姐不忍心烧，要不你藏起来吧，藏起来以后还能看.”

汤军生笑道：“姐，这就是一沓纸，又不是钱，烧了吧，看着心烦。”

他决绝的离开了窑洞，坐在院子里独自发呆。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沓奖状汤雪梅并没有烧掉，而是被她珍藏在衣柜深处，至今保存完好。

汤家少了一个花钱的人，多了一个挣钱的人，整个家庭的压力瞬间减轻了。

起初汤军生上山耕地，因为能说会道、头脑灵活被大队的放羊老汉看上，他便跟着老汉为大队放羊，整天赶着羊群奔劳在大山上不着家。

汤雪梅会很早起床为弟弟准备干粮和水，备足一天的供给后再给一家人做饭，等大家起来的时候，汤军生早就摸着黑天出发了。

沉醉在苍茫的田野中，汤军生渐渐忘记了失学的痛苦，他慢慢地觉得，回家放羊也不是一个坏的结果，起码能挣钱，能补贴家用，能让父亲笑，能减轻姐姐、姐夫二人的负担，这应该是一件好事。

而且放羊的工作并不辛苦，将羊群赶到一片草地，便能找块石头坐下来休息，相比于耕田，放羊应当是一个简单的工作。

只是当汤军生看着满坡绿草和白花花的羊羔时，脑海中总会蹦出那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他会永远记得那些学过的东西，而那段珍贵的记忆也将永远铭刻在他的骨子里。

时间慢慢过去，汤雪梅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姐夫为他取名“薛晓利”，汤军生为了给姐姐补充营养，特地抽空跑到县里的供销社为姐姐买了一袋白糖。

糖票是放羊老汉省下来的，老汉心地善良听闻汤雪梅生产，特地将这张票给了汤军生并嘱咐他不要外传。

而在那时，全国的形势已经慢慢放松下来。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不断推行，这条小山沟终于实行了新的政策。

汤家分得了土地，老父亲开始尝试种玉米、谷子、红薯、高粱，汤军生特地向老汉请了几天假，回家帮忙犁地种地。

经过两年的磨砺，汤军生明显成熟许多，他能吃苦待人真诚，在十里八乡都是人见人夸的“好后生”。

这年汤家的自耕田获得了大丰收，缴够队里的固定粮食，留足自家存量，剩下的粮食买了五十块钱。

这五十块钱把老父亲乐了好些天，趁着汤军生从山上回来的空档，当着姐夫的面，老父亲谈起了为汤军生娶媳妇的事情。

新媳妇是老家的一个姑娘，也是老父亲的一个朋友的女儿，那女人汤军生也见过，模样不错就是没有过多的接触略有生分。

老父亲能看上那女人的原因也很简单：知根知底，不要彩礼。老家的生活比他们山沟里的生活穷苦多了，由于老家水土不好，满山都是石头缺少土地，种庄稼根本长不出来，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也收不回多少东西。

那位老朋友就想把女儿嫁出去，起码能吃个饱饭不再饿肚子。

老朋友当时就想到了汤家，几番联络后，这间婚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待到那年冬天，汤雪梅的老窑旁边新箍了一口砖窑作为汤军生的婚房，一场简单的婚事后，两人便走到了一起。

然而两人由于性格不合，结婚第二天便大吵一架。

汤军生保持着读书人的气质，对一些粗鲁的行为举止格外反感。而新娘子则来自穷乡僻壤，性格中自然而然的带有一种天然的痞性，粗俗豪放是她的本性，若是有哪件事不顺心意会当即破口大骂。

农村人的性格本来如此，若是换做平常人定会选择慢慢适应，然而汤军生却一刻都忍不了，直接卷铺盖上山了。

于是在结婚的第二天晚上，新娘子独守空房，潸然泪下。

其后的日子里，两人不时争吵，经常因为一件小事互相冷淡彼此，而汤军生总会拿“放羊”这件事丢下他的女人独自离开。

久而久之，他的妻子渐渐有了些精神上的毛病，她总觉得自己太过差劲，连自己的男人都拴不住。

她的男人宁肯上山跟臭烘烘的羊羔睡在一起，也不愿意跟她睡在暖和干净的被窝里，这是该有多么嫌弃啊！

那段时间里，她总是不断的发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即便妻子怀孕，汤军生依旧没有放下自己的身段，仍是时不时的与她吵架并且离家出走。

她的抑郁症状愈加严重，即将诞下孩子时，已经成了一个神神叨叨的的疯婆子。

接生婆前来接生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了，接生婆大喊着“使劲使劲，张开腿！”她却双眼无神的平稳呼吸，憋着两条腿不松开，或许是母性使然，在生死关头，她还是用尽力气将孩子生了下来，听到孩子的哭喊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待汤军生从山上赶回家后，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尸体旁边，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老一辈人迷信道：母亲难产而亡诞下的新生儿是专门来投胎索命的。因为前世的因果，所以要在这辈子血债血偿，这是天理循环，善恶有报。

老父亲找了一个算命先生为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姓汤，名良鉴。

此名寓意很深，“良”寓意为好人，希望孩子一心向善，莫要走上歪门邪道。“鉴”字上为“监”下为“金”，寓意大富大贵前程似锦。同时寓意此子鉴别世间的善恶屈指，莫要重走取母续命的老路！

妻子头七这天，汤军生抱着孩子来到了汤家祖坟，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坟前痛哭流涕：“对不住了，对不住，你受苦了，下去好好歇着吧，这孩子我养着，就让他找我寻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