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酒壶
第394章酒壶
酒壶
“洛洛，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离沙好听的声音此刻渗着冰冷的寒意，就像是没有星星时候的清冷月光。洛洛听过太多离沙淡漠的语气和口吻，可如此冰冷如一把寒刀，尾音还颤抖着，倒是头一次。
洛尘小心翼翼抬起眼皮，看到了离沙手中那把精致的酒壶。美酒已饮尽，壶底竟然是洛尘与花銘熙签订的契约。红色的妖气显现出来，洛尘在醉意朦胧中想起签订契约那一日的情景。
“想来你是知道的：两宋分界上是一条洛水，洛水岸上有个洛神像。洛神像眼睛里住了个千年白沙妖。”
“我要这白沙妖不再被神像拘着。”
“你可知这我这妖店总是要一物换一物的。我帮你这么大的忙，收的酬劳可是不低，不知你出不出得起？”
“你便许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以后，我这条水影连带千年的修为，便都是你的了。”
“契约既成，你且回去，十日之后自还你一只生龙活虎的白沙妖。比真的更真。”
言犹在耳。每一个字洛尘都不敢忘记。那短暂的十日里，她每个晚上都会做复杂纠缠的梦，一会儿是离沙终于从神像中被放出来了，他亲洛尘抱洛尘，洗手调羹引诱还不想起床赖在床上的洛尘，一会儿是花銘熙和离娘拿着红色契约要来取走洛尘的灵魂，离娘指甲很长要去抓洛尘脖子，花銘熙笑得狷狂，就在离沙面前洛尘灰飞烟灭。一个晚上洛尘倒是要醒好几次，有时候笑着笑着就醒了，而多数时候，她常常在梦中哭喊着醒来。
醒了之后洛尘便不再睡了。她起身来到院子，看她看了千年的月亮，听她已听了千年的风生。今天看到的月光还是一千年的月光吗？今天吹过的风和一千年前是一样的吗？很多事情洛尘以前都没有想过，这十日里倒是都想了个遍。
她不是不怕，她自然怕离沙已经忘记了她，可是她既然决定要救离沙出来，那便只要离沙出来，会不会再对她好是另外一回事，何况，洛尘转念一想，悲从中来，如果离沙真出得来且对洛尘一如既往地好，契约就生效了，那洛尘自己又不是马上就要离开心爱的离沙？离沙岂不是又要孤单一人？
洛尘那段日子脑袋都想疼了。眼泪也不知道流了多少。
可是，离沙从神像中走出来温柔唤她“洛洛”的时候，洛尘便把一切都忘记了。她沉醉在离沙温温柔柔绵绵软软的目光和微笑里，她已经浑然忘记了头顶上还有一张血红的契约，性命之虞一直在迫近。
也不是她忘记了，而是她不想想起。
洛尘眼里蓄满了泪，眨巴一下眼睛，泪水滚滚而落，她哑着嗓子哭着对离沙喊，“离沙，你为什么要看见它？你为什么要打碎我的梦？”
离沙离沙，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后悔了，我后悔和那个什么花銘熙签订契约了，我后悔就要离开你，想想就觉得难以忍受。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我又怎么能救你呢？我是真的从来不后悔能救出你的性命啊！
离沙拿着酒壶的手垂落下来，酒壶啪地摔碎了，酒香四溢。
竹林的风咿咿呜呜吹过来，整个林子间弥漫着奇异的酒香。
泪眼朦胧中，洛尘似乎又看到青衣向她走来，青衣还是穿着林间青翠色的衣服，对洛尘微微笑，拉她的手，要让她走。洛尘摇头摆手，青衣还是不放。青衣俯在洛尘的耳边说，“如果离沙真的爱你，他绝对不会让你离开他的，他一定会跟你一起死，就像我一样，如果他不愿和你一起死，那就代表他不是真的爱你，那你就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些薄幸人。”
青衣呵出的气冰冰凉凉，洛尘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抱住离沙开始大哭，“离沙，怎么办。怎么办！”
洛尘只觉得自己被离沙抱得紧了些，她闻着离沙身上好闻的香气，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她止住泪水，望向离沙俊美的脸庞，用手轻轻把离沙的紧蹙的眉头抚平。
到此刻，洛尘还是轻声安慰离沙，“离沙，你不要难过，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没必要瞒你了，这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事情。我们，不是还有三个月的时光吗？从我是一片水影你是一片白沙的时候算起，我们已经在一起几千年了，可是那个时候我们是混沌的，只有这几日，我才真心觉得有了灵魂，才觉得凡人的幸福是多么宝贵。够了，真的够了。离沙，你不要想，把这些都忘掉，我们还像刚才那样，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洛尘强自压抑着心中隐痛，还要柔声宽慰着离沙。她现在的全部心意都在离沙身上，她全部的愿望便是与离沙度过这最后的三个月时光。
其他的一切，都不去想。不去想，就等于不存在。
洛尘活了这几千年，早就有了自己的生存方式。
林间的风还在呼啸，离沙呆愣着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抱着洛尘。洛尘在离沙怀里啜泣了很久，终于，洛尘唤离沙，“离沙离沙，你怎么不说话啊。”
心里想着，知道我要离开，原来你竟然这么伤心，原来你这么爱着我，我竟然不知道。如果时光倒流千年，在我还是只麻雀，哦，不，还是一片水影的时候，我的心里一定会给你留一个位置。上神是我的信仰，你也是。离沙离沙，如果可以，我多想与你早日相爱。
离沙终于喃喃开口，“洛尘。我、对不起你。”
洛尘摇摇头，“不不不，你真的不要为此内疚，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离沙，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一定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最后的三个月，我不想听这三个字！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也只想让你亲口告诉我，你爱我。”
洛尘踮起脚尖，在离沙的脸上留下轻轻一个吻，羞涩地笑了。离沙还能感觉到，洛尘脸上未干的冰冷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