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困境(上)
第166章困境(上) 日头一寸寸向西沉去,天色渐渐昏黄。
汴梁府衙门外大街上的人流渐渐拥挤了起来。路边的小贩斜倚着摊位闲聊着今天的生意,挎着篮子的小媳妇儿婷婷袅袅地走在归家的路上,放了学的蒙童三两成群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府衙正堂里,门外的喧闹声若隐若现地传进屋中,渐西的斜阳透过木雕花的窗户照进大堂里,在青石板的地上洒下斑驳的疏影。
邢捕头又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将宝丽斋的小伙计张大牛和货郎李川审问了一番,直到从两人嘴里问不出任何新的消息了,出门唤了一个小衙差过来,命他将二人送出衙门。
小衙差领命,带着两人走了。
邢捕头重重地吐了口气,有些沮丧地对詹昭和刘大白道:“莫非这庄姑娘真的是无辜的?”
詹昭皱眉不语。刘大白对于关于美女的问题总是十分积极的,对邢捕头说道:“我说老大,你看人家庄姑娘,虽然独自一人支撑起一个茶馆,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介弱智女流,怎么杀得了蒋生一个壮年男子呢?杀人者肯定另有其人。”
邢捕头反驳道:“庄姑娘没杀人,那她为什么不肯说自己冬至那天晚上去哪儿了?”
刘大白说:“哎呀呀,那个张大牛不是说了嘛,庄姑娘是给小情郎挑礼物去啦。我猜庄姑娘肯定是因为害羞,所以才不肯说的自己那天晚上去哪儿了。多好的姑娘啊,行事落落大方不输男子,又有小女儿的心思缠绵婉转,正是最适合娶回家过日子的那种姑娘啊!!那个小货郎,好福气哟……”
“嗯。城南米店的邵小姐行事和庄姑娘倒是有几分相像,可是我今天约她上元节一起赏灯她没有答应我……唉唉,老大,我们赶快把案子破了啊,你看现在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不敢晚上出门了……”刘大白捧着腮,眼含春水,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不是她。”詹昭突然道。
“嗯??不是谁??”刘大白不明所以。
“人不是她杀的。”詹昭分析道,“宝丽斋的伙计说庄姑娘是戌时初到的店里,挑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又有一个客人来了,那么这个客人是将近亥时的时候出现在店里的。”
邢捕头接着詹昭的分析,继续道:“蒋生是亥时初死的。且不论货郎是否会为了包庇庄姑娘而说谎,庄姑娘买完东西之后是否真的去了货郎家,单说从城北的宝丽斋赶回百花巷,最快也要半个时辰。亥时初,庄姑娘肯定赶不回百花巷。那么……人真不是她杀的?”
“嗯”詹昭点头。
“罢了……既然不是她……差人去把庄姑娘放了吧。”邢捕头叹息。
“庄姑娘,我们已经查明真相,有人为你作证洗脱嫌疑了,你可以走了。”
“这位官爷,你可知道是谁为奴家作证的?”庄筱婉显然有人为自己出头而感到十分惊讶,向开狱门的官差问道。
“那人在天牢外面呢,你出去就知道了。”官差笑呵呵地说,为庄筱婉开了牢门,领着她向外走去。
庄筱婉走出大狱,许久未见阳光,眼睛被晃得有些酸涩。庄筱婉眯着眼睛,看向等在外面的人。暮色苍茫,如血的残阳挂在地平线之上,为来人的身姿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轮廓。
“李大哥?”庄筱婉惊讶地道。
“呵呵,庄姑娘,汴梁大狱可不是个好地方。庄姑娘在这里呆了几日,神色都有些憔悴了,快回到家里歇一歇吧。”货郎李川淡笑道。
“嗯……”庄筱婉低声应道,感觉自己视线有些模糊了。
一定是在牢里暗无天日地呆了几天,眼睛骤见阳光,所以才会想要流泪的。
——庄筱婉努力想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一些。
两人相携向回茶馆的路上走去。一路上,庄筱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一言不发。货郎李川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但也不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两人就这样一路彼此无言地走到茶馆外。
“李大哥……我……”庄筱婉率先开口道,却显得有些犹豫。
“呵呵,庄姑娘,你现在应该好好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其他的事情,你如果想对我说的话,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也不迟。”李川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深浅。
可是庄筱婉却从货郎的字里行间读到了些意味深长的话,“来日方长吗?……”庄筱婉愣愣地看着货郎,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前所未有的陌生。
“李大哥想问什么,现在便问即可。”庄筱婉突然道。
货郎不再云淡风轻地笑了,认真地看着庄筱婉,温柔地张口,问了一个问题。
庄筱婉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十分复杂,她看着货郎半晌,没有做声。
货郎依旧认真地盯着庄筱婉。
庄筱婉在这样的目光下节节败退,她猛地退了几步,转过身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向茶馆里跑去。
货郎李川站在茶馆门口,看着庄筱婉踉踉跄跄跑进茶馆里的身影,眼里的光芒明灭,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支白玉螭龙发簪,庄姑娘送给谁了?
货郎温柔地问道。
天渐渐暗了,汴梁府衙里,邢捕头三人还在为又重新回到起点的案件一筹莫展。
“蒋生的尸体是在百花巷发现的,当晚下了半夜的大雪,地上没有任何拖拽或者移动的痕迹,证明尸体没有被移动过。”邢捕头又将尸体的线索重新整理了一遍。
“所以蒋生是在亥时初在百花巷被人杀害的。这点应该没有问题”詹昭分析道。
“蒋生身上的淤青是当天下午在赌场长乐坊被金八爷的手下殴打所致的。而蒋生和金八爷之间所起的纠纷是由于蒋生欠了金八爷五百两赌资,金八爷逼蒋生还钱,蒋生没有钱可还,因此挨了打。”刘大白将在蒋家走访时得到的线索梳理一番。
“但是赌场的人说蒋生在当天酉时左右已经将赌资还上,而且酒馆的老板还证明金八爷和他一伙手下当天一直在酒馆喝酒到很晚。”邢捕头对赌场之行收集到的线索做出总结。
詹昭做出总结:“因此虽然酒馆老板的话仍然不能排除金八爷买凶杀人的嫌疑,但是因为蒋生已经将钱悉数还清,金八爷已经没有杀人动机了。”
“而且依照金八爷的一贯行事作风,如果是他杀了蒋生,他必定不会这般遮遮掩掩,而是会让手下的一个泼皮替他顶罪。长乐坊之前也曾经失手打死过人,金八爷就是这么处理的,之后赔了顶罪的泼皮家里一笔钱了事。”邢捕头毕竟在汴梁府衙门呆的时日最久,对于金八爷这样的城南一霸的行事作风显然十分了解。
“在没有新的线索之前,金八爷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詹昭皱眉道。
“之前因为蒋生手里染血的梳子价值不菲,才怀疑到茶馆老板庄筱婉与命案有关。但是现在庄筱婉被证实蒋生死时不可能出现在百花巷。”邢捕头说道,“但是庄筱婉的梳子为何会出现在蒋生手里,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这梳子这么值钱,会不会是蒋生偷去的?”刘大白问道。
詹昭摇了摇头,道:“不对。这个梳子上沾了很多血,蒋生死前肯定反复摸过这个梳子。能让人临死时还惦记的东西绝不会是一般之物。”
众人凝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