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命案
第157章命案
雪后的清晨,太阳还未出来,天空灰蒙蒙的。积了大半夜的雪,此时天地间只有纯净的白色,整个世界静得仿佛落针可闻。街上还没有行人,只有一行深深的车辙印,不知是谁家晚归的行人留下的匆匆痕迹。衙门前落了几只麻雀,仿佛也不忍打破这宁静般,安静地踱着步子。 “砰砰砰!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寂静,惊得麻雀纷纷飞走。敲门的人蓄着络腮胡子,身壮膀圆,外表看起来孔武有力,十分雄壮;但此刻却涕泪横流,一边用力地捶着大门,一边神经质地低声念叨着什么。
“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待看清来人后,不满地咕哝:“赵大胡子,你不会又丢猪了吧?来这么早,大人还没上衙呢!”
赵大胡子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开门之人,用力得手上的青筋暴起,“出出出出出人命了!!我家门口有个死人!!”说罢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可见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嗯?!”睡眼惺忪立刻消失不见,显然这门房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在这等着。”说罢闪身回到衙内。
片刻后,门房领着三个穿着公服的差人从衙门里鱼贯而出。为首之人30岁左右,星眉剑目,气度非凡,还留着两撇小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威严而不可侵犯;第二人面容严肃,不苟言笑,腰间配着一把横刀,步履轻盈,显然是个练家子;最后一人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笑嘻嘻的,嘴角有一对梨涡,眼神活泛,看上去十分机灵。
为首之人开口道:“赵屠户,本官乃汴梁城的总捕头刑天,你不必害怕,带本官去看尸体,本官自会查明真相。”
赵大胡子仍在抽抽噎噎,“官……官爷……你你你可要为草民做主啊!上个月我刚刚丢了一头猪,到现在还没找到呢!现在又有人死在我家门前,呜呜,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邢捕头嘴角抽搐,但摆出一副自以为和善的表情,安慰道:“你的猪……咳……本衙仍在搜查之中,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你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协助本官去查命案。”
赵大胡子仍旧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继续神经质地碎碎念,突然眼前一暗,抬头只见一张散发寒气的扑克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手还按在腰间横刀之上。赵屠户仿佛看到了无数刀光剑影从面前之人黑如寒潭的眸子中射出,腿一软,竟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面前之人。
“噗嗤”一声,娃娃脸在后面笑道:“詹昭大哥,你又吓到别人啦。你看你成天板着脸,这都是第几次吓到别人了。说起来你刚来衙门的时候大家都不敢跟你说话啊,你应该多笑一笑啊你不笑的时候是挺吓人的,你看我多爱笑啊我笑起来还有一对梨涡呢,十里八街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夸我这对梨涡长得好呢……”
被称作詹昭的人回过头来,扑克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却是一丝无奈。
邢捕头扶额,“刘大白,你给我安静点!”说罢转过头来,不再对赵屠户温言软语,“你!带路!”
赵大胡子尴尬地笑笑,连声应是,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领着一行人离开衙门。
百花巷,赵家门口。
邢捕头惊讶地看着尸体,“这……这不是蒋生吗?”
刘大白寻摸了一个离尸体较远的墙角蹲下,与邢捕头搭话,“哦?老大,就是南街梳子铺的东家蒋生吗?我听说他本来是个读书人,屡试不第,后来娶了舒老先生的独生女就飞黄腾达了,邻里的人都嘲笑他是个吃软饭的。不过据说蒋夫人长得如花似玉性格温柔贤淑,唉唉唉要是有这样的软饭我也想吃啊……可惜东大街的烧饼姑娘西市口的杂货铺老板娘还有灯花胡同的豆腐西施她们会伤心的……”
邢捕头罕见地没有训斥刘大白的絮絮叨叨,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刘大白自言自语了一会,没人搭腔,顿觉无趣,又把注意力投到邢捕头身上,见邢捕头仍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惊讶道:“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邢捕头一脸忧伤道:“当年,在学堂念书的时候,蒋生与我曾是同窗……”
刘大白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说:“老大,就算蒋生和你是旧时同窗,你可千万不能哭啊!上次,你幼时玩伴意外坠马而亡,家人将官司打到公衙上来,你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人家老母亲回忆小时候一起爬树掏鸟蛋的破事;再上次,你邻居家素来恩爱的夫妻,妻子闹着要和离,你又拉着人家丈夫痛哭流涕地反省自己对嫂子不够好,说要回去把上个月嫂子看上的点翠鎏金蝴蝶簪买下来;再再上次,方员外家的狗……”
邢捕头眼含热泪,仰天长叹:“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说罢掩面落泪,好不悲伤。
刘大白:“……”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刘大白扭头,正是那衙门门房,“我对老大的敬仰如连绵之江水滔滔不绝。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让刘大白都无语,那这个人一定是邢捕头。”
另一边,扑克脸詹昭作为衙门中唯一一个恪尽职守的捕快,在认真地检查案发现场。此刻他手中拿着一把染血的梳子,尽管梳子上满是血迹,但仍遮不住梳子的珠光宝气。比巴掌略大的梳子,上面镶了大大小小十三颗宝石,三颗指甲盖大小的红玛瑙在梳子柄上依次排开,衬着红色的血光竟显得妖艳异常。
詹昭拿着梳子又仔细端详了半晌,起身回到尸体旁边。
刘大白和守门人正一脸无奈地蹲着地上,邢捕头仍在一旁哭得凄风苦雨,此时他口中的诗句已经变成了“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刘大白看见詹昭过来,激动的起身扑来,连珠炮般向詹昭哭诉“詹大哥,你可算回来了!你快管管老大吧!他再这样哭下去该把街坊四邻都吵醒了,我们还怎么办案啊!说起来我来衙门这么久还没见过命案呢!我们需不需要封锁消息啊?不然十里八街的大姑娘小媳妇晚上都不敢出门了,我还想约城南米店的邵小姐上元节一起赏灯呢……”
詹昭侧身闪过刘大白,顿了顿,复又回头认真地盯着他。刘大白顿时心里发虚,“詹……詹大哥,有话你就直说,别这么盯着我,怪吓人的。话说我早上不是跟你说了嘛,你要多笑一笑不然会娶不到老婆的。你看我凭借一双梨涡迷倒了多少怀春少女,被誉为汴梁城第一美少年、大宋璀璨之星、闺阁少女芳心之刃、无法忘怀的恋之梦想……”
詹昭的扑克脸终于无法保持,额角青筋动了动,说:“我记得你是仵作。”
“呵呵……呵呵呵……”刘大白干笑,“詹大哥,你看,我们汴梁城在周府尹和邢捕头的治理下,歌舞升平物阜民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拾金不昧见义勇为……呃……所、所以……我这个小小仵作来府衙之后,还、还没见过尸体……”说罢可怜巴巴地看着詹昭,只差摇尾乞怜了。
詹昭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刘大白。刘大白见状,立刻换上一副悲愤的表情,仿佛行将就义的猛士般,向尸体走去,口中仍不忘碎碎念,“詹大哥,我去了!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记得帮我向府尹大人要体恤金送去给我那可怜的老娘。还有,替我向东大街的烧饼姑娘西市口的杂货铺老板娘灯花胡同的豆腐西施告个别,说她是我一生的挚爱,噢对对,别忘了还有城南米店的邵小姐,呜呜,我还没和她一起赏灯呢……”
詹昭额角的青筋又动了动,但看刘大白在自己的监督下乖乖蹲到尸体旁边捣鼓去了,遂将目光转向邢捕头。邢捕头此刻正眼泪汪汪地念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突然感受到一道有如实质的目光,抬头见是詹昭,下意识地对气场强大的面瘫脸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见詹昭不赞同地皱起了眉,慌忙将眼泪擦掉,清了清嗓子,摆出总捕头的威严,“白白啊,有没有什么发现啊?”
“老大,这蒋生浑身都是淤青啊,好像被人打了……”
“什么?!谁这么残忍!连死人都不放过!”
“老大,是死之前打的……”
“……”邢捕头又清了清嗓子,“这是一个重要的发现,看来蒋生是因为与人结怨,而后被杀害的。走,去蒋生家里问问,看蒋生近来与何人结过怨。”
一行人遂起身向蒋家走去。邢捕头背着手龙行虎步地走在最前,詹昭面无表情地紧跟其后,刘大白搓着手絮絮叨叨地缀在最后。此时,太阳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将雪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蒋生的尸体仰面横在街角,瘦削而灰败的面庞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霜,透过它依稀可以看到额头上暗红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