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报复(上)
第99章报复(上) 时至九月,金风送爽,汴京烦闷的暑气被吹散许多,遮天蔽日的绿荫逐层染成了片片轻红。
千阳坐在桂花树下有些心神不宁,她手里拿着一个金红的小肚兜,粉嫩的荷瓣、青碧的莲叶已是完好,但憨态垂钓的蓬头稚子才绣到一半。
忽的胸口一阵翻涌,她伏起身干呕不止,呕得脑袋一片晕眩。没想到当母亲这么不易,早知道就不该那么快嫁给宁远了,她明明还想再作几年姑娘,逛几次庙会的。
正悔不当初,突然一颗梅子堵上了嘴,酸甜之气在唇边氤氲开来,胸腔里的干涩也淡去许多。
“千阳呀,没有为夫的批准,竟敢一个人在院子里吹风。”宁远一进院门,就远远望见妻子倚在桂树下专心刺绣,洁白的桂瓣在她头顶飞旋,一会儿如扬雪般飘落下黏在了青黑的发梢上,空中醉香弥漫,宛若月仙下凡。
他看得正美,忘记了手中的黄绢军帖。忽见妻子眉头微蹙,起身干呕不止。心头一动,足下轻功便急展开来,瞬时移到千阳身边,从腰间的青绢小囊中取出一粒腌渍的梅子放入她嘴中,一把将她扶稳靠在自己肩上。
“我也是闲着没事做嘛,又不能像姑娘似的成天舞文弄墨、指点江山、编排八卦,为妻要有为妻的样子”,千阳下巴一扬,好像因为自己的本分而有些小得意。
宁远看得可爱,鼻间蕴着妻子身上桂花的甜香,正忍不住在她白净的额上轻蹭一下。
她玩闹的声音忽的低了下去,手指贴在腹上,眸子望着绣有百合的腰带:“可惜碧云不在,从小有什么高兴的事,都是第一个告诉她的。没想到她竟然那么恨我,真是迟钝过头了,这么多年都没完全明白妹妹的委屈。”
今晨点卯时宁远又被那个姓卫的小子神情倨傲地找了麻烦,本来不快,想抱怨几句,但看着自己明媚的太阳情绪低落,他立马忘了己忧安慰妻子道:“碧云也是年纪小,孩子气,再过几年自然会懂姐姐对她好,你就别顾虑了。”
“嗯,也是,我就她一个妹妹”,千阳双眸扑闪,忽地又恢复了精神,好像想到什么鬼主意,抬头看着宁远两眼发光地问,“要不我们孩子的小字就叫云儿吧,碧云最爱小孩,我们带着软绵绵的小鬼过去,兴许她就不那么气了。”
宁远抬头看天,假装思考地停了一会儿,才好像不甘不愿地答应道:“好吧,只要我的千阳喜欢就好。”他温顺地看着妻子,忽然碰到手中握的黄绢,脸色一凝,眉间盖上阴影。
“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屋吃饭吧。”千阳觉得自从怀了孩子,肚子总是容易饿。
“千阳……”宁远还是决定把她唤住。
“怎么了?”千阳不解地转过头来,扑哧一声笑道,“放心,今晚就放过你,不会再硬逼你吃胡萝卜了。”
宁远不敢抬头看她,九月的风温度适中,吹得千阳垂在肩上的发轻轻飘起,宛如墨染,“我今天早上接到军帖,圣上勒令三日后随军开发,驻守真定,不得延迟。”
千阳手指一颤,金红的肚兜从指间滑下半片。
宁远等了许久,不见她开口,正要向前。
她忽然转身,猛地冲过来,重重地扑在自己胸口,两眼通红,泪流满面。武艺高强的宁公子竟没站稳,脚步踉跄地退后半步,腰背被妻子紧紧抱住。
“千阳,你没事吧。”他声音沙哑。
“我……我当然没事。”千阳抬头气嘟嘟地盯着他,手背随意地抹着泪。
宁远掏出她系在腰上的绢帕想帮她擦脸,却被她一把打掉:“宁远、宁大公子你给我听好了,我虽准你去,但回来的时候胆敢少了一根汗毛,我和儿子就把你丢在门外,连胡萝卜都吃不上。”
宁远眼角发酸,却没哭出来:“嗯,我怎么会受伤呢?你看这身强力壮的。千阳也是,要照顾好自己,遇上什么事千万别逞强。”
“是了,我会照顾好儿子,不逞强。”千阳脸色终于沉静下来,勉强地笑着说,“赶快进屋,这三天我们每一顿饭都要吃得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
……
三日之后,卫邈作为马军指挥副使,立在景阳门上为军送行。脚步声声,晨风萧瑟,将士们成千上万的铁盔泛着微蓝的天光,看得路人心中生寒。
只有卫邈心头仿佛烤着盆小炭火,烘得全身舒适。他一眼就辨出那个坐姿笔直,骑着黑黄骏马行在第三什前列军尉就是宁远,嘴角天真地勾起半抹愉快的微笑,眼眸黑亮,宛如星星。
云儿的愿望我完成三分之一了呢,剩下的也快了。
只是一转过身,脑中自然地浮现出平日他去挑刺时宁远认真操练的脸,模糊觉得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特别是黑亮的眼睛,不由的恼了起来,怎么可能呢?他才不会羡慕那种甘于平庸的家伙。
……
……
“夫人,不好了!”小丫头鬼叫着冲进屋时,黄夫人正在调香供佛,突然被惹了清静,忙止住丫头,跪倒佛前道两声:“罪过,罪过,小孩无知多有冲撞,佛祖请继续保佑黄家兴旺,一府平安。”
一番祈语后才缓缓开口问:“到底又怎么了,瞧你慌的?”
小丫头子跪着爬近两步:“刚刚有人来报,说少爷昨夜喝多了,为了个叫凤舞的姑娘在沁月楼大发酒疯,与人争风吃醋,打伤了一位都指挥大人。现已被开封府拘起来了。少夫人得知后,一直大哭大闹地砸东西,嚷着日子过不下去要回娘家。奴婢不敢告诉老爷,只好来见夫人了。”
黄夫人一听也没了主见,觉得依媳妇那河东狮吼、拈酸泼醋的性子肯定是靠不住了,赶快命人抬轿去宁府找千阳,她那立体、精致的面孔虽是紧绷着,却是一阵儿发红,一阵儿发青,失了许多光彩。
她只是不懂,儿子虽说脾气毛躁,可品行向是端正的,自制能力强,从不出入烟花之地、饮酒过量,这次怎么会喝了大醉,还为区区一青楼女子与人大打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