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入门
第98章入门
碧云这回离府出走再不后悔，她把每一人都牢牢记在心上，记住他们的脸，记住他们的笑，记住自己在黄府十几年来苟且偷安的生活。 什么心胸宽广、知足常乐统统抛至脑后，那些行善积德的劝言不过是给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准备的，让他们有机会怜悯别人，让自己锦上添花。至于她这种无人问津的涧边幽草，本就该自求多福，对自己渴望不及的东西，也只能不择手段暗中争取。
于是碧云毫无疑问地嫁给了卫邈，她开始相信他们是一类人。她离开黄家后身如飘萍、孤苦无依，要报复只能依靠这丈夫了，而卫邈又是武功极高、极爱她的，只要她想要的东西都能给她。
如此千阳和宁远婚后半月，碧云也和卫邈结成了夫妻。卫邈爱热闹，他们成亲当日汴京城内鼓乐喧天，仪仗铺街，宛如一条纵横南北的赤磷长蛇，丫鬟、小厮们沿街给百姓孩童抛洒鲜花糖果，卫邈就骑在一匹鸦青色的高头骏马上不怕事大地招摇过市。
碧云没了娘家，出嫁之前住进了卫府南郊的别业，也就意味着新郎率领的迎亲队伍势必要来回两遍穿过贯穿汴梁的南北主干，才能将她顺当地迎娶进内城阊阖门外的卫府。
当日碧云一动不动端坐在彩车上，身披霞帔，头顶凤冠，一路耳闻各种喧嚣吵嚷，心口噗噗地跳有些紧张。她想还好有红绡帐遮了脸，不然即便是胭脂怕也盖不住面上的慌乱。她不像千阳那般大方得体，一直被锁在后院里，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样被看着反而有些难受。白净的双手不禁反复搓弄着腕上那只母亲留下的红玉镯。
卫邈却不然，向来行事从容。他经过宁府小宅前，命人在门头挂上一只鸟笼，笼中双燕参差其羽，鹣鲽情深。他仰着脑袋，形容单纯地望了鸟儿一眼，清俊的脸上稚气未脱，又有一点儿飘然天外的神仙之态，骑着鸦青大马径直从宁府门前走过，惹得许多少女不禁驻足观望，叹一声好个俊俏的少年郎。
宁府官家开门见了鸟笼不明所以，鼓乐继续，人声吵嚷，只是一个寻常的迎亲队伍。他不见异状，取下鸟笼正准备关门进去，忽的一声重响，怀中鸟笼被一枚不知何处飞来的硬石砸开了门，双鸟受了惊吓，扯着嗓子惊呼，争先恐后地挤出笼朝天飞去。千阳抬头望见着这分飞的劳燕，心中突有一阵不详的预感。
卫邈老远就望见黄府，他估摸着位置，走到一半突然让队伍停了下来。唤了一排唢呐手，管口对着黄府大门憋足了气狂吹喜乐，调子高昂吵闹，音色明丽敞亮，时不时又有鼓乐加入，吵得黄府开门赶人，他们只是不停，依旧钉在那儿吹打，足足一盏茶时间，才缓缓挪步继续前行。卫邈走前看似随意地朗声喊了句：“黄老爷呀，你这姻联得亏了，一下少了位都指挥使的女婿呢。”
夜色深沉，他们入了洞房，卫邈把今天所有作为夸大其词地和碧云说了一遍，碧云被乐得前仰后合，忙夸夫君机智，在世界上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卫邈了，而这夫君看起来又是极可靠的。她忍不住凑近少年，撩起他额前零散的碎发，满含谢意地轻轻吻了一下。
卫邈眼神一愣，以手抚额，像初次被爱慕姑娘捉弄的小鬼，有些意外、惊恐、不知所措。但也只是一瞬，马上又抿着嘴笑了出来，眸子里透着狡黠的光。趁其不备，双手一抬，就把碧云像只柔软的小猫似打横抱起，搂进怀里，在她鼻尖轻啄。嘴里轻佻却温柔地呢喃低语道：“坏心眼的傻瓜云儿小娘子，难得我们大喜之日，不妨去香塌上继续温存地探讨下，接下来怎么报复那意气风发的黄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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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卫府，硕大一座宅子，主人却少得可怜，父亲过世后，整个卫家就只剩下卫邈、母亲和少言寡语的兄长。兄长平日隐居在南郊别业，碧云住在那儿时曾听到他抚琴按萧，琴音清越，箫声绵长，如长风一阵，空谷中万叶簌簌齐鸣。她听得久了，就想见见弄音之人，却总是寻不着痕迹，对方好像有意要避开她似的，连片衣袂也不曾看见。
碧云转念一想忆起了卫邈是怎样毒害兄长的，身上忽然不寒而栗起来，也许那人心里早已有数，只不点破，说不定正在哪片暗影中怒视着他们，伺机报复。
卫邈的母亲是位清瘦的妇人，不施脂粉却保养得当，照理说她至少也年过三十，可如同儿子一般，面容娇艳憨纯，透着一股青年的天真劲儿，看起也就二十七八。她话语不多，眼里好像含着一层薄愁，看不分明，成天像个游魂似的在大宅中飘荡。可一见碧云却好像舒畅了起来，眼睛也亮了，每日起来非要亲手给她梳个时兴的发髻，做些针黹女红。
碧云也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娘身上特有的幽兰之气，常忍不住偎依到她身边，有事没事就心怀愧疚地倒水请安，婆婆却像能看透她心意似的，不时拍着她的发顶轻语：“没事，没事，爱云儿的人是不会怪云儿的，云儿一直都是我们的乖孩子。”
一日卫邈也在，他就凑过身来起哄道：“娘你偏心，只有云儿是你的乖孩子，我就不是啦？”
母亲却不接话，盯着儿子黑亮、神气的眼睛停上一阵，才缓缓开口：“邈儿太辛苦了，有时该放下好好歇歇。”
“哼，您还是这样！”卫邈突然语气一急，变得不快，嘴角却调皮一扬，分不出是真的轻蔑还只是半开玩笑。他镇定地对母亲说道：“云儿想要的东西我都要帮她实现的，怎么能随便歇呢？”
碧云想要劝住，卫邈却将她推出房门，“别听母亲的鼓动，云儿该狠心的时候确实要狠心的。”
进了院子，他突然从身后揽住碧云，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狠心的小云儿，是时候了，你打算怎样报复千阳呢？”
碧云一愣，低头想了片刻，心里又泛起宁远干净正直的眼睛，温润善意的药香，像明星般照亮天穹、驱散阴暗的温暖。可是不甘的是为什么偏偏千阳能得，她却不行！
碎玉一咬下定决心：“我要千阳和我一样，即使嫁给宁远，也不得与他长相厮守？”
卫邈轻笑两声，抚着她的白颈，声音邪魅地回应到：“好一个悲莫悲兮生离别，云儿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吧。金人压境，边防少人，宁公子文武全才，又精通医理，正是当为国效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