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生人勿近
须弥岛的早晨没有太多生气，因为通宵狂欢的人，还在疲惫地睡着，只有那些老妈子在忙忙碌碌，渐渐升起炊烟来。天空没有太多云朵，太阳一出来，便散发逼人的光与热，也亏得海风轻吹，这才清凉一些。
一只海雀停在了窗台上，歪着头观察着屋里的一切，似乎对戚英的脚趾头起了兴趣。
黑背白脸，红喙黄脚，这只海雀算是非常的漂亮。
海雀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突然竖起了身上的毛，短脚弯曲，下一刻就要弹飞出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颗槟榔激射而来，那海雀尚未来得及哀叫，已经被打落，一根羽毛飘飘荡荡，最后落在了窗台上。
“啊！！！”
一声惨叫从窗外传来，惊醒了浅睡的戚英。
他从矮榻上坐了起来，伸了伸懒腰，走到窗前，往下一看，却见得一群老妈子和黑脸赤脚的仆人，正围在他的窗下。
虽然在三楼，但天气晴朗，日光猛烈，严语也将窗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也难怪这些老妈子脸色苍白，满目惊恐。
因为窗下的地面上，竟全都是尸体！
虫鸟蛇鼠，甚至连蟑螂都落了一地！
“不至于吧？”戚英有些讶异，却没有回头，躺在房梁上闭目养神的归阿树却不以为然。
“小爷，我说过，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男儿汉一字千金，当是说到做到的。”
戚英也是摇头苦笑，稍稍探头出去，便见得几道血迹从三楼延伸到一楼，甚至在墙根留下一道血泊，就好似有人拿着大桶的鲜血，从三楼泼了下去，这些可就不是虫鸟蛇鼠的血了。
“来了几拨人？”
归阿树似乎就要睡过去了，慵懒地回答说：“该有三四拨，七八个吧，前头几个鬼鬼祟祟，只是偷东西的小贼，后面再来的，应该都是试探虚实的。”
“都伤了？”
“差不多，有一个是大胡子，在船上一起打过骨牌，给他留了点面子，只是划了一刀，意思意思。”
严语点了点头：“看来各家首领已经收到消息了，老哥哥们一个个放浪形骸，到底是没把差事给忘了。”
正说话间，年轻的龟奴已经喊了人过来，女掌柜见得这场面，抬起头来，正好与戚英的目光碰触。
她仰着头，此时晨光泼洒在戚英的身上，便仿似在他身上涂了一层金色，在墙壁的血色映衬之下，她看到了戚英的脸！
戚英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戚英脸上的冷漠，却如冰霜长矛一般刺在了女掌柜的心灵上，这个面相颇为俊俏的男人，如同地狱中走出来的凶神恶煞一般。
但凡靠近他的生物，无论大小，都不能活，以致于三楼那个房间，都成了生灵的禁区！
“小爷，这鸟地方想来也没几个人认识你，没必要这般谨慎吧？”归阿树浑不在意。
“别看这女掌柜温温吞吞，实则心思活络，神眼通天，昨夜来试探的那些，少不了也有她的人。”
归阿树在房梁上侧了个身，吊下一颗头来，朝戚英说：“不至于，兔子不吃窝边草，开门做生意，何必得罪主顾？”
戚英摇了摇头：“敢在这个地方做生意的，又岂会是简单之辈，更何况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规矩？”归阿树有些疑惑。
“昨晚向沈晏洲打听过，他说琼花楼只有一条规矩，就是不能欺负姑娘……”
“你想想，若店家没足够的本事，他家姑娘如何欺负不得？”
归阿树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竟是半点声响也无，抓了一颗槟榔丢嘴里，含糊嚼着，嘀咕道：“小爷，当兵的时候费脑子想想也罢了，做贼了还想这么多作甚……”
戚英正要说话，归阿树却目色一变，往矮榻上一踩，又飞上了房梁。
“李爷，可是醒了？”轻柔的敲门声过后，传来了女掌柜恰到好处的声音，不会太突兀，又不至于太含糊，清亮却又不失体贴。
戚英稍稍抬头，见得归阿树身影全无，便伸手去拿白发鬼，想了想，又将白发鬼放下，背对着房门，坐在了窗前。
“进来吧。”
女掌柜的脚步声很轻，带来的两个使女脚步细碎，应该是倭国女子。
虽然没有回头看，但使女脚步的重点落在脚尖，可见身子稍稍前倾，前重后轻，该是端着东西。
左边使女端着木盆，盆里是温热的洗脸水，一条洁白的方巾就缠在她的手腕上，而右边的使女端着的应该是茶水。
她们习惯性地往前走，是要伺候贵客晨起洗漱，可正当此时，女掌柜却伸手拦住了右边使女，接过了托盘，端着便走到了戚英跟前。
“见过我脸面的都没有甚么好下场，掌柜的可要想清楚了。”
眼看着女掌柜就要来到跟前，戚英似是随意说了一句，后者脚步一僵，到底是停在了戚英身侧，落后半个身位，只看到了戚英轮廓深邃的半个侧脸。
戚英伸出手来，女掌柜便跪坐于地，放下托盘，将茶盏奉上。
戚家虽然不算巨富之家，但好歹是将军府第，家教又严，戚英虽然平易近人，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仍旧充满了贵胄之气，或许他自己都已经习以为常，可在旁人看来，却又是另一番风度了。
取了茶盏，嗅了嗅碗盖，戚英轻抿一口，无声地漱口，女掌柜已经双手送上来一个小小的铜盆。
戚英将漱口的茶水吐在铜盆里，女掌柜又端起了托盘，奉于戚英手边。
戚英扫了一眼，上头有刷牙所用的细盐等物，不过他只是捻了一片青翠的薄荷叶，放在嘴里轻轻嚼了起来。
“掌柜的，你不似伺候人的样子，洗脸还是让使女来做吧，你可以下去照顾生意了。”
戚英自是猜想得到女掌柜此行的目的，不过他刻意封住她的话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