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有言在先
赵长龄与姜再冬到了甲板上,戚英也是笑容苦涩:“赵公,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些了吧?”赵长龄转身看着海滩上等着的人群,朝戚英道:“铁炮是有价无市的紧俏货,火硝还得开采和制作,技术高深,流程繁复,操作危险,但咱们这批铁炮可是上手就能用的。”
“只要将消息放出去,那些想要跟着徐海分一杯羹的,那些不够格踏进东照寺门槛的,那些暗中坐山观虎斗的,只怕全都会涌进紫金澳了。”
戚英固是明白赵长龄的意图,徐海随时有可能集结队伍去攻打张家的山头,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散布出去,动静自是闹得越大越好。
“既然赵公要把事情闹大,那便闹大一些吧。”
戚英朝岑献芝道:“劳烦小黄公打开中门。”
岑献芝所抢的是一艘关船,或许这也是搁浅的原因之一,因为这艘船并不算小了。
关船原本是倭国用来设置关卡收费的船舶,所以叫关船,但因为要追赶那些逃票的船只,所以关船在设计上尽可能保持最大的速度看,看起来或许很臃肿,但速度并不慢。
关船与中原船有着很大的不同,船身经过了加固,四周全部挡板围了起来,夸张一些来形容,就好像四四方方的盒子。
而这些挡板也并非全部封死,而是开了几个门,方便里头的战士能够快速转移到外面来。
虽然搁浅了,但关船到底是高大,海滩上的人也见不着甲板上的场景。
戚英让岑献芝打开了船体的中门之后,便露出了里头一个个装着铁炮的木箱。
走到中门来,戚英撬开木箱,便嗅闻到一股子甜丝丝的铁器腥气,铁炮都抹过油,保养得极好。
戚英抓了一条铁炮,便走到了中门外头,海滩上那些个卖家见得真有铁炮,便好似滚油锅里洒了水,顿时沸腾起来。
戚英不缓不急,但手法熟练地填弹,点火,吹亮了击锤的火头,朝天便鸣了一枪。
“砰!”
枪口的白烟升腾而起,海滩上惊起一群群海鸟,那些个沸鼎一般的人声顿时消失,静默了下来。
他们一个个感叹于铁炮的威力,自是无话可说,唯剩下眼中贪婪的眸光。
需知只有大友兵臧这样的真倭,才能装备铁炮,因为诚如戚英与岑献芝所言,铁炮在倭国都是紧俏货,在倭寇群体之中,那可就是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
戚英举着铁炮,朝海滩上朗声道。
“诸位,咱们公平买卖,做生意讲个诚信,某有言在先,这批铁炮是从徐海手里抢的,不敢沾碰的,此时可以打道回府了。”
岑献芝在须弥岛的情报是个天大的机密,也只有姜再冬这样的少数人能够得知。
而知道岑献芝确切位置的,估摸着也不会超过两三个人,要么惹不起,要么不敢招惹。
所以这批铁炮的来源,也无人得知,赵长龄和姜再冬都是做大事的,去招揽这些卖家的时候,也不可能将底细全都抖出来。
此时听得戚英将这铁炮的来源宣告出来,人群也是哗然,还果真有不少人默默便溜走了。
当然了,也有人是亲近东照寺的,甚至是东照寺的人手,此时听得这消息,只怕要赶紧回去向徐海报信。
戚英居高临下,看得真切,能在须弥岛上立足,而且还是紫金澳这等凶恶之地,这些人自都不是中庸之辈,大多数到底是留了下来。
很多人之所以想追随徐海,也只是唯利是图,须弥岛讲的是丛林规则,弱肉强食,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又岂会忌惮徐海。
见得局面稳定下来,想走的已经走了,不想走的一脸坚定与热切,戚英也就继续开口道。
“诸位敢留下来,必是做大事的人,为了大家着想,某不得不提醒一下,这件事最好暂时不要被徐海知晓,否则铁炮没捂热,只怕就要招来杀身之祸。”
戚英如此一提醒,众人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这也正是他们适才考量和迟疑的主要原因。
戚英指了指人群后头渐渐要消失的人,朝这些留下来的卖家道:“那些没胆的,只怕回去就要向徐海通风报信了……”
“我是无所谓,将铁炮卖给你们之后,我是拍屁股就走,徐海如何都追不到我的头上,只是此时走漏消息,只怕半路就会被徐海的人截了吧?”
戚英如此说完,转身便走回了中门之内。
赵长龄与姜再冬站在甲板上,姜再冬忍不住朝赵长龄道:“先生,我怎么觉得这厮是要将客人推出门外去啊……”
虽说她与赵长龄出面,但也是大费口舌才说服了这些人过来,毕竟谁都不相信会有如此数量的一批铁炮。
然而戚英先是主动坦承了铁炮是抢劫徐海的,如今又东拉西扯,甚至干脆直接转身走进了船里,这分明不是做生意该有的姿态。
赵长龄却保持着高深的笑容,眼中甚至带着赏识,不咸不淡地朝姜再冬道。
“这批铁炮流入紫金澳,徐海是迟早要知道的,但消息越迟散布,对咱们就越有利,莫小看了紫金澳这些人,但凡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便是徐海施展浑身解数,也未必能让他们把铁炮吐出来。”
“但这小子有一句话没说错,一旦那些人溜回去通风报信,只怕铁炮没能回到紫金澳,便让徐海半路给拦截了。”
姜再冬撇了撇嘴:“他自己都说了,铁炮扔出去就扔出去了,跟咱们也没干系了,何必说这一茬,还怕走的人不够多吗?”
似乎在验证姜再冬的抱怨,戚英转身回舱房之后,海滩上的人竟然全都散开了!
他们只是窃窃议论了一阵,沙沙声就好似沙滩上的螃蟹在疯狂掘洞,但仅仅只是片刻,他们似乎达成了共识,竟是纷纷退去,散入到了海岸后头的椰林之中。
“不行!如此这般,如何能成事,且让我追回来!”
姜再冬嘟嘟囔囔骂着戚英,一面叫上新垣秦城,跳下了船来,便往海滩上追去了。
赵长龄看着二人的背影,却只是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心思到底还是差点意思……”
如此说完,他又朝中门看了一眼,只是见得戚英与岑献芝对坐,喝着葫芦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