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采言纳谏
见得赵长龄望着东照寺的方向，戚英也是叫苦不迭。“赵公，晚辈好不容易才从东走到西，眼看着就要到佛郎机人的营地了，又要走回头路？”
“再者，徐海我是见过一次的，并不愉快啊……他还设计杀光了我的兄弟，今番再去，怕是舍身喂了虎……”
赵长龄也笑了：“老朽只是看一眼，可没叫你去找徐海拼命，眼下他正在招兵买马，我等需是去瞧瞧，才好定个法子……”
戚英回头看了看海滩方向，心中到底有些迟疑。
兵贵神速，重在决断，不管是好的决定，还是坏的决定，都务必干脆果决，拖拖拉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此一想，戚英也就释然了。
不过出发之前，他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那就是新垣秦城。
“新垣姑娘与姜许负是甚么仇甚么怨，若再见得她，能否暂时放下？”
虽然不知道姜再冬回到鱼龙塘是为了什么目的，甚至不惜让戚英来当这个挡箭牌，但姜再冬断然不会因此而彻底放弃戚英。
因为张氏一旦倒了，徐海下一个要灭的就是她与琼花楼了。
新垣秦城的脸色有些难看，用福州官话朝戚英道：“姜许负本是鱼龙塘神女，人人敬畏，但她却背弃了所有人，宁肯去做个老鸨妈妈！”
本以为她们之间有甚么杀父之仇，没想到只是争风吃醋，戚英也是哭笑不得。
“她将鱼龙塘这块宝地交给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反倒还要杀她？你们琉球人的道理也是有点奇怪了。”
新垣秦城白了戚英一眼，也懒得解释，反倒是赵长龄开口道：“鱼龙塘与紫金澳一样，是非之地，想要统领全局，付出远比收获要大，似她这种乱波众，当个卒子足够逍遥快活，担任首脑确实强人所难了。”
赵长龄可不是奉承夸赞，但新垣秦城却像遇见了知己一般，对赵长龄的话很是认同。
戚英也是苦笑：“再如何艰难，也不至于杀人吧？”
赵长龄呵呵一笑：“放心，她是讲道理的，姜许负若是你的朋友，她便不会再动手，只是……”
赵长龄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只是姜许负还是你的朋友么？”
戚英也是直摇头：“晚辈初来乍到，无依无靠，朋友有一个是一个，让她算计个一次两次的，权当买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吧。”
赵长龄也不再多言，转头朝新垣秦城问道：“姜许负此时会藏在何处？”
新垣秦城看了看赵长龄，又看向了戚英，显然她也知道，赵长龄这个问题是替戚英在问的了。
沉思了片刻，她到底是回答曰：“姜许负已经两三年未曾回来，当初她不辞而别，将老母亲留在了鱼龙塘，今次回来该是接她母亲出去吧……”
“她母亲？”戚英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姜再冬与张吕阳对谈之时，那姿态分明句句想说母亲已殁，字字勾起张吕阳的愧疚。
谁能想到，她的母亲竟然还活着！
若是这般，她进入张家的动机可就更耐人寻思了。
但眼下张家准备要开战，姜再冬也不打算置身事外，如此危险动荡的局势之下，她又岂会回来接母亲？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进入张家之后，探听到了甚么秘密，今番回来不是为了接母亲出去，而是向母亲求证！
张家到底藏着甚么秘密，能够让高傲如孔雀的姜再冬，不惜“认贼作父”，也要委身去探听？
“带我去找她。”戚英朝新垣秦城这么一说，后者也露出鄙夷的表情来。
“先把这身胴丸与面甲脱下来吧，穿成这样便是个靶子，我便是老鼠成精也没法带你安然穿行。”
戚英本不想露出真面目，但赵长龄掀起那桩大事之时，戚英尚未成年，而后赵长龄便销声匿迹了，想来赵长龄是如何都没见过他的。
至于新垣秦城，便无需多言。
念及此处，戚英也就将行头都脱了下来，用外袍裹成一包，背在了身后。
新垣秦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带着戚英赵长龄便往回走，一路上着实遇到不少追击戚英的人。
但新垣秦城是何等人也，姜再冬离开之后，她便成了神女，有她打掩护，又有谁会怀疑戚英的身份？
一行三人“逆流而上”，很快就回到了鱼龙塘的市镇上，穿过了十字街，在小巷里兜兜转转，终于是来到了姜家。
姜许负到底是神女，母亲所居乃是一处小院，主屋是小竹楼，两旁有草房，应该是厨房之类的所在。
篱笆上爬满了绿色植物，开着一簇簇白花，小院里还种了一些海番薯之类的植物，正值花期，开着紫色的大花朵。
此时竹楼里亮着灯火，隐约能听到低低的哭泣声。
戚英三人来到院子前，新垣秦城抢先走到前面去，伸手绕过柴门，捏住了铃铛，这才无声地打开了柴门。
虽然口口声声喊打喊杀，但此时看来，新垣秦城没少过来照看姜许负的母亲，否则也不会知道柴门后头挂着示警的铃铛。
到了门前，戚英干咳了一声，朝里头喊道：“该走了。”
烛火瞬间灭掉，而后又点燃了起来。
房门开了一道缝，露出姜再冬一只眼睛，而后彻底开了门。
“横竖来了，进来坐一坐吧。”
她将房门打开，转身走进了房间，戚英也不多言，径直走了进去。
这才刚进门，铁浮屠等巡城马便从门后扑了出来，刀刃架在了戚英等三人的脖颈上。
姜再冬的母亲并不在房中，她跪坐于地榻之上，张戬则有些紧张，躲在角落里，手中握着宝剑。
姜再冬仍旧戴着红色的面具，一双眸子有些麻木，看了看戚英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转向了赵长龄，而后才停留在了新垣秦城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