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热血上头
戚英早就知道，请将不如激将，尤其是邹长荣这群锦衣卫，便更是如此。他们眼高于顶，又是赵文华带来摆排场的，平素里住在军营之中已是百无聊赖，这些京师的贵介公子，哪里经受得住枯燥烦闷的航海旅途。
他们连上阵打仗都未曾经历过，想让他们担任敢死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戚英心里也很清楚，他们只是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并无锦衣卫的狠辣阴险，他们到底还是京城里斗鸡遛狗，流连勾栏瓦舍的纨绔子弟。
他们或许会仗势欺人，但绝不会泯灭良知，基本的人性底限还是有的。
所以戚英才没有巧舌如簧，更没有热血激荡地去做动员，却是反其道而行，装出诓骗这些杂役去送死的姿态来。
也果不其然，邹长荣到底是坐不住了。
他们都自诩高贵，聪明绝顶，自是当场揭穿了戚英的“骗局”。
他们会因此而愤怒，这是好事，若他们仍旧冷漠，那戚英演这出戏也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看着满目愤慨的邹长荣，以及同样义愤填膺的这些锦衣卫们，戚英终于开口了。
“想来你们也该看到了，外海的倭寇已经啸聚，他们打起了灯号，不消小半个时辰，就会袭击此处。”
“赵文华带走了所有官兵，满以为能够大胜而归，却无视了我的警告，倭贼陈东和叶明，虽与徐海有过龃龉，但在利益面前，这些小仇小怨又算得了甚么？”
“他们联手演戏，为的就是将官军主力引到东照寺，赵文华落入埋伏之后，必是无法抽身回救，外海这些倭船便能够摧毁所有的官船，届时尔等便再也回不去，再见不着那花花绿绿的人间世界了。”
戚英此言一出，邹长荣等人也是脸色大变，面面相觑，颇有些紧张。
“赵巡抚不信你，所以你就来骗我等？”邹长荣虽昂首挺胸，但语气却很虚。
“赵巡抚，一心只想着将我押解回京，好推我父帅下台，甚至连登高瞭望都不愿去做，但你们却看得真真切切。”
戚英指着背后的海面，朝他们继续道：“尔等刚刚也看到了，便只是看那铺满海面的灯火，想必就该知道倭船有多少了吧？”
邹长荣等人的腰杆渐渐有些弯曲，脸色也有些发白，他们毕竟没有经历过战争，此时的恐慌也就理所当然了。
“即便倭船要突袭，咱们的官船这么多，足以发起反击，又何必如此极端，让这些人去送死？”
“他们虽说都是老弱病残，但也是一条条人命啊！”邹长荣到底是侯爷府的公子，虽然与其他人一样，都惯会仗势欺人，但心头到底还是悲天悯人，这是贵胄家族好几代熏陶出来的节操，已经融入到骨子里了的。
时间来不及，戚英也不想跟他们多解释，朝徐渭扫了一眼，后者也是叹气道。
“但凡还有一丝希望，诸位觉着我徐渭会任由他这般草菅人命么？”
他们是京城公子，自然也喜欢附庸风雅，以博取青楼红人的喜爱，对徐渭的名声又岂会不知。
徐渭都这么说了，想来该是真的山穷水尽，别无他法了。
邹长荣等人顿时萎靡了下来，他们确实着急了，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想回到家乡，比任何人都厌恶这个岛屿。
戚英看着他们的反应，也在等待着火候和时机。
这些个公子哥，可不是来永山玩水的，之所以能跟着赵文华，来帮赵文华撑场面，其实只是一桩交易。
他们帮着赵文华摆排场，而赵文华则给他们镀金，只要分得军功，他们回到京师之后，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利用父辈们的资源，踏入朝堂之中，从此便有了炫耀的资本。
一直留在京师斗鸡遛狗，风花雪月，那么他们一辈子都是纨绔，可一旦出来走一圈，捞些军功回去，他们便能够从父辈手中接过担子了。
赵文华将他们留在军营之中，不敢带他们出征，也足以说明他们的身份是多么的尊贵，万一他们有个闪失，伤着一个两个，怕是赵文华都担待不起。
但戚英可不管这些，诸如邹长荣这样的人，他们或许算不上甚么好人，但也绝不是罪大恶极，他们保留着心底的良善，更重要的是，他们愿意出来镀金，说明他们看重家族的荣耀，希望能让家族以他为荣。
眼看着他们从窃窃私语，到沉默无言，戚英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他走到邹长荣的面前来，用刀头点了点邹长荣腰间的刀，朝他道：“邹长荣，你与我年纪相仿，当初我跟随父帅赴京，你们是如何对我的，你可还记得？”
邹长荣也是极其尴尬，因为戚英虽是凶名赫赫的白阎罗，但到底只是个军人，大家都是少年郎，他们还在勾栏瓦舍里醉生梦死，戚英已经扬名天下。
男儿都有个热血的战争梦，渴望着策马冲阵，万人难敌，可他们并没有做到，反倒是戚英做到了。
所以他们心中充满了嫉妒，依靠着自家身份，死死压着戚英，也亏得戚英年轻气盛，并没有半点退让，这才没闹出笑话来，反倒让他们成了笑柄。
好汉不提当年勇，好汉更不会提当年耻，戚英旧事重提，邹长荣脸上也是挂不住。
“又提这些个陈年旧事做甚……”
戚英回头看了看连环船，转过头来，盯着邹长荣道。
“我知道你们是嫉妒我白阎罗之名，但这名头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戚英“唰啦”一声便扯下了上衣，但见得他前胸后背全是刀剑的伤疤，竟是找不出一小块完整的皮肉！
邹长荣等人也是第一次见识，戚英与他们年纪相仿，他们十指不沾阳春水，而戚英早已伤痕累累，不似人样。
这等直观的场景，对他们的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人都说俞龙戚虎，百战百胜，又说戚家军和俞家军如何悍不畏死，在他们的心中却没有半点具体的概念。
直到此时，他们看着戚英身上的伤痕，心中已经震撼到无以复加，心脏狂跳，热血上头！
“白阎罗的名，你们是得不到了，这世间便只有一个白阎罗，但你们可以去搏属于你们的名，就在眼前，就在此刻！”
“我要送你们一桩足够吹嘘一辈子的壮举，待得你们回京，再不需要仰人鼻息，也能像当年的我一样，无人敢看不起！便是整日里骂你们没出息的父辈，都会以尔等为荣！”
“是看着我带这些人去送死，还是跟着我去赢取自己的威名和未来，你们选吧。”
戚英此番话说完，邹长荣等人仿佛身上燃起了烈焰一般，他们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就好似天生的赌徒坐上了最后的赌桌。
戚英趁热打铁道：“邹长荣，往时人见了你，只会指指点点说，呐，这个就是侯爷家的公子，十足的二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