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知行合一:国学大师讲透阳明心学》(7) - 中外大师剖析王阳明系列 - 冯友兰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七章《知行合一:国学大师讲透阳明心学》(7)

谢无量·阳明之伦理学(2)又示门人以良知存于先天曰:“良知者心之本体,即前所谓恒照者也。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虽妄念之发,而良知未曾不在。人不知存,则有时而或放耳。”(《全书》卷二)又以良知与植物比较,以为其天赋固有之征,曰:“良知即是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但着了私累,把此根戕贼蔽塞,不得发生耳。”(《全书》卷三)又因门人问《中庸》天命性道教,而告以良知原来完完全全,曰:“道即是良知。良知原是完完全全,是的还他是,非的还他非。是非只依着他,更无有不是处。”(《全书》卷三)此皆良知本来具于先天之证也。

阳明又以良知本来明白,但去障蔽,良知自存。其言曰:“良知本是明白,实发用功便是。不肯用功,只在言语上转说转糊涂”。(《全书》卷三)然良知虽本明白,而气质有清浊,遂生贤愚之差。故曰:“良知本来自明。气质不美者,渣滓多,障蔽厚,不易开明;质美者,渣滓少,无多障蔽。”(《全书》卷二)

程伊川尝说:“有德性之知,有见闻之知。‘德性之知’,由于天赋,不待经验而得。”阳明亦谓:“德性之良知,非由于闻见。”(《全书》卷二)又分别良知与见闻之关系,以示良知之为固有曰:“良知不由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全书》卷二)

又本《中庸》“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之语,以示良知不为私欲障蔽,则如天如渊。曰:“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全书》卷三)当时门人于中,以云与日譬良知之障蔽曰:“只是物欲遮蔽,良心在内,自不会失。如云自蔽日,日何尝失了?”(《全书》卷三)此喻深契阳明之旨。阳明又曰:“良知在人,随你如何,不能泯灭!虽盗贼亦自知不当为盗,唤他做贼,他还忸怩。”(《全书》卷三)盖惟良知存于先天,即时或有所障蔽,而本体决不泯灭。如系后天所生,安然全然不泯者。故阳明之言良知,毫不涉于后天也。

阳明又以良知虽一,而为百行之标准。以之事亲则孝,交友则信。随境所遇,无不得宜。故曰:“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现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全书》卷二)又曰:“良知只是一个,随他发现流行处,当下具足,更无去来,不须假借。然其发现流行处,却自有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者,所谓天然自有之中也。”(《全书》卷二)盖随良知之自然而动,自无过不及之患也。

古之言学,有生知安行者,有学知利行者,其度量大相悬绝。然生知者亦不可缺致知之功,学知者即有时或至于困,固无不依于其良知而进。阳明尝曰:“圣人亦是学知,众人亦是生知。”问曰:“何如?”曰:“这良知人人皆有。圣人只是保全无此障蔽,兢兢业业,亹亹翼翼,自然不息,便也是学。只是生的分数多,所以谓之‘生知安行’。众人自孩提之童,莫不完具此知,只是障蔽多。然本体之知,自难泯息。虽问学克治,也只凭他。只是学的分数多,所以谓之‘学知利行’。”(《全书》卷三)又问:“圣人生知安行是自然的,如何有甚功夫?”阳明曰:“‘知行’二字,即是功夫,但有浅深、难易之殊耳。良知原是精精明明的,如欲孝亲,生知安行的,只是依此良知,实落尽孝而已;学知利行者,只是时时省觉,务要依此良知尽孝而已。至于困知勉行者,蔽锢已深,虽要依此良知生孝,又为私欲所阻,是以不能。必须加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方能依此良知以尽其孝。圣人虽是生知安行,然其心不敢自是,肯做困知勉行的功夫。困知勉行的,却要思量做生知安行的事,怎生得成?”(《全书》卷三)

良知虽人人同有,而其作用决不同,即考之群圣人亦然。此非由良知障蔽之有厚薄,抑所处之时势异宜也。吾人致知之要,惟在复其良知之所同然者而已。门人问:“良知一而已。文王作彖,周公系爻,孔子赞易,何以各自看理不同?”阳明曰:“圣人何能拘得死格?大要出于良知同,便各为说,何害?且各一园竹,只要同此枝节,便是大同。若拘定枝枝节节,都要高下大小一样,便非造化妙手矣。汝辈只要去培养良知,良知同更不妨有异处。汝辈若不肯用功,连笋也不曾抽得,何处去论枝节?”(《全书》卷三)

阳明尝咏良知示诸生曰:

个个人心有仲尼,自将闻见若遮迷。

而今指与真头面,只是良知更莫疑。

问君何事日憧憧?烦恼场中错用功。

莫道圣门无口诀,良知两字是参同。

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源总在心。

却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

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

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贫儿。

又中秋观月,有《良知诗》曰:

去年中秋阴复晴,今年中秋阴复阴。百年好景不多遇,况乃白发相侵寻。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山河大地拥清辉,赏心何必中秋节!

泰西经验派之伦理学者,每不以“良知固有”之说为然。谓:“良知全系后天所生。如人婴儿之时,良心未具。及渐次长大,谈事物之经验,而良心(即良知)于是乎见焉。野蛮人与文明人之比较,亦复如是。”然兹说亦有不可立者。天下无无因而生之物,春艺其根,而后秋获其实,自然之理也。婴儿之良知,虽长大始可见,然其根必植于先天。猿猱虽被以冠裳,而终不能教化使知礼义者,本性所无也。故“良知固有”之说,未可非也。晚近进化论者,信人类与生物一系,以“人类既进至高等动物,则不当复存遗传之良心”。此其说自与儒家不同。儒家严人、禽之别,以为“人者,人也,与天壤而无穷”,不谓“由劣等动物进化”。则所谓良心者,自其人类固有之良心耳,不涉于他生物。惟佛教以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略近良知固有之说云。(泰西学者每称“良心”,即良知之义,故间错举之。)

良知标准论

阳明以良知为百行之标准,盖良知能判断善恶。人之所以能为善去恶者,皆恃良知之力。如人无良知,亦不复能识别是非善恶矣。故凡道德之判断,无论直接、间接,皆自良知而出。故阳明良知标准论,极其详密可味也。

阳明《四言教》第三句曰:“知善知恶是良知。”盖惟良知能分别善恶,吾人判断是非,不出良知之力。故良知不啻教导吾人之明师,随其指导,则不至陷于不善。阳明申之曰:“良知原是完完全全,是的还他是,非的还他非。是非只依着他,更无有不是处。这良知还是你的明师。”(《全书》卷三)

良知为百行之规范。熟于致良知之功夫,则遇万端之节目时变,诚伪可以立判而无所惑。而不然者,未有不纷纭谬戾,劳而无功者也。故阳明曰:“夫良知之于节目时变,犹规矩尺度之于方圆长短也;节目时变之不可预定,犹方圆长短之不可胜穷也。故规矩诚立,则不可欺以方圆,而天下之方圆不可胜用矣;尺度诚陈,则不可欺以长短,而天下之长短不可胜用矣;良知诚致,则不可欺以节目时变,而天下之节目时变,不可胜应矣。毫厘千里之谬,不于吾心良知一念之微而察之,亦将何所用其学乎?是不以规矩而欲定天下之方圆,不以尺度而欲尽天下之长短,吾见其乖张谬戾,日劳而无成也已。”(《全书》卷二)又曰:“若不就自己良知上真切体认,如以无星之称而权轻重,未开之镜而照妍媸。”(《全书》卷二)盖良知之于是非善恶,如权衡之于物,明镜之于形矣。

吾人妄念之生,由于良知作用之昏蔽。良知复其明,则妄念自消。良知犹去恶成善之灵药也。故曰:“人若知这良知诀窍,随他多少邪思枉念,这里一觉,都自消融。真个是灵丹一粒,点铁成金。”(《全书》卷三)又以试金石、指南针喻良知曰:“这些子看得透彻,随他千言万语,是非诚伪,到前便明。合得的便是,合不得的便非。如佛家说心印相似,真是个试金石、指南针。”(《全书》卷三)盖致良知功夫透彻,则无越于他人言行之是非矣。又曰:“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只好恶就尽了是非,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又曰:“‘是非’两字,是个大规矩。巧处则存乎其人。”(《全书》卷三)此以良知之是非,犹工匠之规矩。运用之妙,可以尽一切事变,亦视其技术如何耳。

人之处事,有得其宜者,有不得其宜者,由致良知功夫未精熟。果能精熟之,处事未有不当者也。然此政不易几。陈九川尝问曰:“近来功夫,虽若稍知头脑,然难寻个稳当快乐处。”阳明曰:“尔却去心上寻个天理,此正所谓‘理障’。此间有个诀窍。”曰:“请问如何?”曰:“只是致知。”曰:“如何致?”曰:“尔那一点良知,是尔自家的准则。尔意念着处,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瞒他一些不得。尔只不要欺他,实实落落,依着他做去,善便好,恶便去。他这里何等稳当快乐!此便是格物的真诀,致知的实功。若不靠着这些真机,如何去格物?我亦近来体贴出来如此分明,初犹疑只依他恐有不足。精细看来,无些小欠缺。”(《全书》卷三)

小善积而成大善,小恶积而成大恶。故吾人功夫,当时时积聚正义,使良知本体洞然,而后判断是非,乃不致误。阳明曰:“若时时刻刻,就自心上集义,则良知之体,洞然明白。自然是是非非,纤毫莫遁。”(《全书》卷二)又比良知之莹洁于明镜曰:“良知常觉常照。常觉常照,则如明镜之悬。而物之来者,自不能遁其妍媸矣。”(《全书》卷二)

良知虽人人所具,而其发为作用,则人人之度量不同。虽各依其良知判断,而一事之起,或甲以为是,乙以为非,二者必有一误。孰从而正之?此世之所以难直觉论者也。阳明则曰:“事物之来,但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所谓忠恕违道不远矣。凡处得有善、有未善,及有困顿失次之患者,皆是牵于毁誉得丧,不能实致其良知耳。若能实致其良知,然后见得平日所谓善者未必是善,所谓未善者却恐正,是牵于毁誉得丧,自贼其良知者也。”(《全书》卷二)又论判断所以误之故,或问曰:“标人心所知,多有误欲作理,认贼作子处,何处乃见良知?”阳明曰:“尔以为何如?”曰:“心所安处,才是良知。”曰:“固是。但要省察,恐有非所安而安者。”(《全书》卷二)盖良知判断之所以误,皆由于认人欲为天理也。

吾人思虑分为二种:曰良知发用之思,曰私意安排之思是也。前者从于简易明白之天理,后者从于纷纭劳扰之利欲。惟良知能分别两者之是非正邪,亦在致之而已。故阳明曰:“良知是天理之昭明灵觉处。故良知即是天理,思是良知之发用。若是良知发用之思,则所思莫非天理矣。良知发用之思,自然明白简易,良知亦自能知得;若是私意安排之思,自是纷纭劳扰,良知亦自会分别得。盖思之是非邪正,良知无有不自知者。所以认贼作子,正为致知之学不明,不知在良知上体认之耳。”(《全书》卷二)

阳明又曰:“人或意见不同者,还是良知尚有纤翳潜伏。若除去此纤翳,即自无不洞然矣。”(《全书》卷二)譬如野蛮人判断善恶之意见,往往与文明人相反。非其良知之指南针不足,亦由野蛮人致良知之功夫未熟,有所蔽翳。故道德上文、野之异,全关乎良知作用之明暗强弱而已。

夫事变纷糅,是非邪正,至淆然不易理矣,惟致良知足以胜之。盖非是非邪正难于识别之足忧,而既经识别之后,不能断然舍邪取正之足忧也。故阳明曰:“欲正其心在诚意。工夫到诚意,始有着落处。然诚意之本,又在于致知也,所谓人虽不知,而己所独知者,此正是吾心良知处。然知得善,却不依这个良知便做去;知得不善,却不依这个良知便不去做,则这个良知便遮蔽了,是不能致知也。吾心良知既不能扩充到底,则善虽知好,不能着实好了;恶虽知恶,不能着实恶了。如何得意诚?故致知者,意诚之本也。”(《全书》卷三)然则知善而不能行,便是未能致良知矣。

良知若不昏昧,则其体本来宁静,判断作用,不见纷扰,其辨善恶,如明镜之照妍媸矣。故曰:“良知只是一个良知。而善恶自辨,更有何善、何恶可思?良知之体,本自宁静。”(《全书》卷二)或问:“良知原是中和的,如何却有过不及?”曰:“知得过不及处,便是中和。”(《全书》卷三)又曰:“今必曰‘穷天下之理,而不知反求诸其心’,则凡所谓善恶之机,真妄之辨者,舍吾心之良知,亦将何所致其体察乎?”(《全书》卷二)盖吾人所以辨知善恶真妄,惟恃良知。若外良知而求行为之标准,是缘木而求鱼也。

一友自叹:“私意萌时,分明自心知得,只是不能使他即去。”先生曰:“你萌时这一知处,便是你的命根。当下即去消磨,便是立命工夫。”(《全书》卷三)盖私念之萌,良知之力,未有不能胜之者,此古人之所难也。

阳明又曰:“君子之酬酢万变,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斟酌调停,无非是致其良知以求自慊而已。”(《全书》卷二)大抵人之行为,合于良知则自觉其乐,不合于良知则否。故君子行止死生,一受命于良知,所以常得其乐也。

阳明又以良知为宇宙之本体曰:“良知是造化的精灵。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从此出,真是与物无对。人若复得他完完全全,无少亏欠,自不觉手舞足蹈,不知天地间更有何乐可代。”(《全书》卷三)又曰:“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不可以为草木瓦石矣!岂惟草木瓦石为然?天地无人的良知,亦不可以为天地矣。”(《全书》卷三)又曰:“良知即是易,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此知如何捉摸得?见得透时,便是圣人。”(《全书》卷三)又惜阴说曰:“天道之运,无一息之或停。吾心良知之运,亦无一息之或停。良知即天道,谓之一则犹二之矣。”(《全书》卷七)阳明之意,以良知之存在,与宇宙为终始。即伦常之粲然不乱者,亦莫不依此天理而叙之。故“良知为宇宙之根本”原理,又为哲学伦理之根柢,为自然之大法,又同时为道德律。古今圣哲之伦理书,莫非宇宙间良知之注脚也。

阳明《答人问良知诗》曰:“良知即是独知时,此知之外更无知。谁人不有良知在?知得良知却是谁?知得良知却是谁,自家痛痒自家知。若将痛痒从人问,痛痒何须更问为!”(《全书》卷二十)又《别诸生诗》曰:“绵绵圣学已千年,两字良知是口传。欲识浑沦无斧凿,须从规矩出方圆。不离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握手临岐更何语?殷勤莫愧别离筵。”(《全书》卷二十)又《示诸生》曰:“尔身各各有天真,不用求人更问人。但致良知成德业,谩从故纸费精神。乾坤是易原非画,心性何形得有尘?莫道先生学禅语,此言端的为君陈。”(《全书》卷二十)

总之人心所受天理,则名良知,亦曰良心,曰道心,曰本心,曰心之本体,曰理之静,曰道,曰未发之中,曰寂然不动,曰廓然大公,为吾人一切行为之标准。故又曰试金石,曰指南针,又为善恶、是非、邪正、诚伪判别之权衡。一切之善,皆自良知出。唯致良知,乃能达于至善。舍良知而行,未有不迷罔妄作者也!古来圣贤,由此良知以成圣贤。其立教垂训,亦不过明此良知而已。即古今历史所载善恶、正邪之迹,何莫非良知判断之记录哉?行而不以良知为标准,犹不呼吸空气而求生活,末由也已。

致良知程度论

良知虽百行标准,然为邪欲障蔽,而不能致其知,则判断不能无误。于是良知之等,圣、愚有所不同,惟在时时去暗就明,以复其本体,即至愚之人,亦有几分善恶之知识。此为良知之仅存者,而可由是推之以至于善者也。故曰:“圣人之知,如青天之日;贤人,如浮云天日;愚人,如阴霾天日。虽有昏明不同,其能辨黑白则一。虽昏黑夜里,亦影影见得黑白,就是日之余光未尽处。困学功夫,亦惟从这点明处精察去耳。”(《全书》卷三)

吾人先天所具良知之本体,原与圣人无异。故吾人良知,直可名之曰圣,以本体相同也。而其作用,则有圣、愚、贤、不肖之差,惟圣人为具备良知耳。然则学为圣人,舍致良知以外何由乎?故曰:“心之良知是谓圣。圣人之学,唯是致此良知而已。自然而致之者,圣人也;勉然而致之者,贤人也;自蔽自昧而不肯致之者,愚、不肖者也。愚、不肖者,虽其蔽昧之极,良知又未尝不存也。苟能致之,即与圣人无异矣。此良知所以为圣、愚之同具,而人皆可以为尧、舜者以此也。是故致知之外无学矣。”(《全书》卷八)

至于各人致良知工夫,有难易之差者,由邪欲锢蔽之有厚薄。然虽邪欲锢蔽之极,而良知之灵明犹不全泯。但使改其愚恶之心,则立复其光曜不难也。故曰:“良知原是精精明明的。如欲孝亲,生知安行的,只是依此良知实落尽孝而已;学知利行者,只是时时省觉,务要依此良知尽孝而已。至于困知勉行者,蔽锢已深,要依此良知去孝,又为私欲所阻,是以不能。必须加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方能依此良知以尽其孝。”(《全书》卷三)又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无不知敬其兄。只是这个灵能,不为私欲遮隔,充拓得尽,便完全是他本体,与天地合德。自圣人以下,不能无蔽,故须格物以致其知。”(《全书》卷一)盖加以格物之功,则良知自明,是去蔽合德之道也。

良知虽固有之,然知愈致则愈明。故曰:“天理在人心,亘古亘今,无有终始。天理即是良知,千思万虑,只是要致良知,良知愈思愈精明。若不精思,漫然随事应去,良知便粗了。”(《全书》卷三)盖良知既粗,以此判断事物,或至颠倒善恶也。

致良知之功夫,愈勉愈进,日异而月不同。崇一曰:“先生致知之旨,发尽精蕴,看来这里再去不得。”阳明曰:“何言之易也?再用功半年看如何?又用功一年看如何?功夫愈久,愈觉不同,此难口说。”(《全书》卷三)盖其间消息,全存于心悟,而非言语所可形容也。

致良知功夫,虽日进不已,亦当循序。故曰:“我辈致知,只是各随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见在如此,只随今日所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亦有开悟,便从明日所知扩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功夫。”(《全书》卷三)盖致知之境,须渐悟渐扩,不可间断,亦不可躐等也。

又曰:“若良知之发,更无私意障碍,即所谓充其恻隐之心而仁不可胜用矣。然在常人不能无私意障碍,所以须用致知格物之功,胜私复理。即心之良知更无障碍,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则意诚。”(《全书》卷一)此见常人当用力以去良知之障碍而复其本体也。

由良知本体而论,则圣人不为有余,而童子不为不足。故格物致知之功,人人可勉而至。凡一言一行,皆格物致知之机也。门人有言邵端峰论童子不能格物,只教以洒扫应对之说。阳明曰:“洒扫、应对,就是一件物。童子良知只到此便教去洒扫、应对,就是致他这一点良知了。又如童子知畏先生、长者,此亦是他良知处。故虽嬉戏中见了先生、长者,便去作揖恭敬,是他能格物以致敬师、长之良知了。童子自有童子的格物致知。”又曰:“我这里言格物,自童子以至圣人,皆是此等工夫。但圣人格物,便更熟得些子,不须费力。如此格物,虽卖柴人亦做得。虽公卿、大夫,以至天子,皆是如此做。”(《全书》卷三)

阳明“致良知”说,多就一事一物上言。则或疑于但致一节之良知,而非全体之良知。黄以方问:“先生格致之说,随时格物以致其知。则知是一节之知,非全体之知也,何以到得溥博如天渊泉如渊地位?”阳明曰:“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心之理无穷尽,原是一个渊,只为私欲窒塞,则渊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已复,便是天渊了。”乃指天以示之曰:“比如面前天是昭昭之天,四外天也是昭昭之天,只为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便不见天之全体。若撤去房子墙壁,总是一个天矣。不可道眼前天是昭昭之天,外面又不是昭昭之天也。于此便见一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总是一个本体。”(《全书》卷三)

由以上所述者论之,则阳明以为:“虽圣人不无致知功夫。虽至愚之人,而良知之本体不失,故使至愚者,能致知以向善,亦可进于贤。不过其功夫较烦难,须自勉强耳。惟圣人之致知,用力极少,谓之生知安行。然自道德之方面观之,则人类之等差,无不视其致良知之程度何如也!”

致良知功夫论

阳明说:“致良知之功夫极详密。今约言之,则有动、静二种:静之功夫,不外读书慎独静坐等;动之功夫,则在事实磨炼,辅以社会之经验。动、静二者,皆致良知之要也。”

致良知功夫包括: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