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前程》（26）
二十五、前凑下午，刚上班。组织部涌进一群人，来势汹汹，全没有好脸色。正在伏案工作的边梅看到来人全是这次调整下来的局长、副局长和乡镇书记镇长，知道他们为何而来，连忙离席撤下满脸笑容招呼大家。来人并不买她的账，正职们自动坐进沙发里，副职们没有了座位，见到可坐的拿来就坐。有几个人看看实在没有东西可坐了，有的拿起边梅桌子上的书籍文件放到地板上坐上去，还有的干脆从开着的文件柜里拿出成打的文件搁在地板上坐着，有一个竟然坐到边梅让出来的座椅上，一句话不说。边梅没有制止大家的鲁莽和冲动，而是叫秘书拿茶杯，自己亲自给大家倒水。倒完了水，边梅只能站着，微笑地问：“各位都是你们那里的领导……”话还没有说完，坐在她座椅上五十来岁的城建局副局长谭思己道：“边梅，不要和我们瞎扯淡，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个要饭的！”
边梅转过身微笑道：“谭局长，您老都是三代以上的人了，我当干事时，您就是副局长，您可是我的老领导了！”边梅的话软中带刺，谭思己岂有不知，没有在放肆。坐在沙发中间的罗挺道：“我说，边大部长，你也用不着含沙射影，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撤下来的人，可是我们罪犯哪条，还请明示。要是真的犯了罪，干脆给我们交到公检法倒是省事。这样靠着，不明不白的算是怎么回事？”
边梅笑笑说：“罗局长，诸位，你们今天的来意我知道。请你们将各自的想法说说，说出来我们好研究。”
卫生局长魏良树道：“说了还不是这么一回事。是的，我们在执行上面指示，就是李卓群指办的事行动迟缓了点，有自己的看法。但也不至于撤了我们的职啊，就是撤了我们的现职也应该给我们安排工作啊？这政府机构难道是他李卓群私家之物？”
其他人也跟着帮腔，办公室里人声嘈杂。边梅劝罢这边，那边又吵嚷，劝了那边，这边声音又起。边梅疲于奔命，毫无办法。正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马尚全和寒光、李巨所先后到达。来人见到他们，吵嚷声暂时休停。
马尚全怒道：“吵啊，怎么不吵了！我到要看看你们谁的嗓门大声音高！真是不像话，你们那里像是接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领导。就你们现在这个表现，你们自己说应该怎么处理你们？”
罗挺道：“马县长，你也用不着发火，不错，我们原来是领导，现在不都是让你们给摘了吗？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完完全全的无产者，你总不能撤了我们的公民身份吧？”
“像什么话像什么话，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意气用事。你们虽然不在领导岗位上了，你们的工资谁也没有停，你们就不能为县委县政府分忧？”
谭思己道：“在台的让下台的分忧，你要下台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试试看！”
寒光连忙道：“各位，这些就不要说了。你们今天来是要反映问题还是来有什么其他的事？”
听了寒光的话，众人都住口不言。要说反映问题，问题早就摆在那里，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人家将你当成过时的废料扔进垃圾桶里了，再怎么争取还能让他们回心转意？要是说不是来提要求的，那就是承认是来闹事的。如果是这样，性质就变了，所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李巨所看到这个僵持局面，连忙笑着请大家到会议室做坐来慢慢谈，什么问题都可以谈清楚。可众人不买他的帐，要求对他们立即做出安排。边梅笑容满面地说这个事情，我们正在研究，研究好了，拿出一个妥善的办法。请各位安心等待。你们都工作了这么多年，也不得休息，挺劳累的。就把这次当成你们的长假，好好休养休养一下岂不是正好？听了边梅的话，办公室里又闹开了。激愤之声反而比马尚全他们进来之前更加强烈。马尚全拍桌子也不能完全制止。吵嚷声震动整个大楼。忽然，吵嚷声停止。背对着门的马尚全和寒光回身，见到李卓群从容走进门，脸上含着笑容。见李卓群进屋，坐在边梅座椅上的谭思己悄悄挪开屁股，站到一边。李卓群微笑说，很好听嘛，可以上得中央台了。怎么不吵了？接着吵，看谁吵的时间长，能拿冠军！沙发上和坐在地文件上的人都纷纷站起来，只有罗挺没有站起，仍然坐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李巨所见了，乘势请大家去会议室。李卓群伸手拦住李巨所道：“慢，各位既然都愿意在这里说，就不要移动了。”
李巨所不知李卓群是什么意思，停下了劝说。
马尚全说：“李书记，你看这些……”
李卓群抬手制止马尚全，说我知道各位的来意。也很体谅你们，也知道你们当年的工作都很不错，要不也当不了局长副局长、书记乡镇长。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现在的工作表现还像当年吗？这个我不说，你们自己心里明白。我现在要说的是：干部能上能下，早就是中央明文规定了的，但是，我们这些年来执行中央的精神力度不够，是我们领导机关的失误。以致形成干部只能上不能下的怪圈，这本身就不正常！必须打破！那有人要问，我没有大问题和失误，更没有违纪和触犯刑律，有什么理由要撤换我？李卓群停下话，望了一圈众人。众人似乎都在心里有这么一问。李卓群微笑，说：“我来告诉你们：任何人，也包括我李卓群在内，只要进取力不够，工作方法老化，不能从严治理机关，不能把群众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不把党的事业当成至高无上的事业，他必须让位！没有什么其他理由可说！今天是这样，今后继续这样，你们是第一批，那些现在在位也没有永远保障，哪个在工作中懈怠，或者玩忽职守，或是仍然想当官僚，为己谋私利，或者不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干部发现一个撤换一个，绝不留情。我们要手软了，那就是对党不负责任，对我们事业的背叛，是对人民群众的严重伤害！
“人民群众是我们执政根本，我们一旦失去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我们还有资格执政吗？我们还能够执政？在这个原则问题上在这个大是大非生死存亡的问题上，请你们考虑清楚！不要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动不动就摆老资格，闹得四邻不安，严重败坏党的形象，背叛自己的入党誓言！”李卓群又看看大家，众人低头无言。罗挺不知何时也离开沙发。
李卓群继续道：“至于你们的安置问题，我现在告诉你们。中央已经有了精神，文件已经下发到市委，马上到县里。凡是工作满三十周年，本人愿意，可以打报告提前退休。工资待遇不变。凡是不愿意退休的，我们准备开展对你们进行技能培训，鼓励转向企业和自己创业。如果自己在本地创业，县委县政府在政策上和其他方面给予大力扶持。在这个期间所有待岗干部有两年工资保留期。我们还要建立适当人数的干部储备库，随时替换空缺的岗位。还告诉大家，开年在全县范围内实行在岗干部定编定岗，退出的干部将更多。同时实行干部家庭财产申报和复核。对那些瞒报少报和个人收入明显不符合家庭收入的予以坚决调整、查处！”
这一席话说得不仅来闹事的干部触目惊心，也让马尚全寒光等人心里惴惴不安。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他们不便说出他们的担心。李卓群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两口，放下说：“你们看来都满了三十周年了，是退是留，你们自己考虑。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来人听了李卓群这番话，心里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本来都凭着自己的资格、年龄和官场的习惯来好好大闹一场，为自己某个好差事。官场历来如此，法不责众，还要照顾面子。可是李卓群给他们的完全是意外的惊天动地，心里像灌满了凉水，从头凉到脚趾，再也没有闹的精神和兴趣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有人开始低着头走出边梅的办公室，余者随着缓慢走出，连罗挺也魂不守舍地离开。马尚全等干部们走完，关上门急切地道：“李书记，这个事虽然暂时压制下去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你说的定编定岗能实现吗？还有退休那些话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了？”
“一点不过。我正想和你讨论这件大事。”
寒光道：“真有这样的精神？”
“薛书记和钟市长说的还有假？”
寒光道：“乖乖，那么多干部都要下岗，这要是安排不好真是件大事呢！”
马尚全道；“这么大动静，是不是等等，先看看再说？”
李卓群道：“不仅如此，我们县委县政府机关还要合并。组织部、人事局和编制委联合办公，摸清合并机构和定岗定编情况，提交常委会讨论。开春立即实施。现在我们就先议一议。”
马尚全道：“我们还是先议议城建的事吧，我同意你的方案。是不是让有关部门先做规划？”
李卓群惊喜道：“哦，你真的赞成？”
“我想，还是你说得对，要多为老百姓着想。”
“好！但是，这个不能急，我们还要好好摸摸情况，听听居民和农民的意见，然后在制定规划。你们看呢？”大家赞同。
李卓群和三人坐下。建设问题很快达成共识。遂决定寒光坐镇县委处理日常事务，边梅要负责定岗定编事务，马尚全、李居所、刘京东、王部长各包一个乡或者镇了解情况，李卓群去城南居民区了解情况。
李居所去的是水口镇。水口镇背山临水，陆路和水路将镇子切成四瓣，是个老牌水陆交通便捷的古镇。房屋沿着水路依山而建，多是幑式建筑，人口稠密。如今在公路两旁建起两三层的时下流行的门面兼住家合用房屋。镇政府建在山对面河西新区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新旧对比强烈，古老和现代并存的镇子。当李居所问及如何规划古镇建设时，书记镇长意见一致说将拆迁沿河两岸的旧式房屋，开发成必要的功能区。李居所说万万不可，像这样有年头的房子现在很宝贵。要充分利用他们古老的价值，做好文章。书记说我们也想过利用他们发展旅游，可是大气候没有形成，单靠我们一个小镇是招不来游客。再说，沿河两岸，一眼似乎能望得到头，除了房子古旧，其余的也没什么可看的。李居所笑笑启发他们说有山有水，还有农田。你们就没有想到搞季节游农家游？受到启发的镇长说起了他曾经的经历，说他曾经在春天上过水前山，那天正好清明，早上的薄雾还没有散尽。那景致简直就是一幅画。山青水碧，对岸农田村庄笼罩在薄雾里，烟雨迷蒙，连开着的桃花也好像朦胧成一团团一簇簇，好像一副神奇的水彩画。苦于我没有绘画能力，否则将他们留在画纸上，一定能够得大奖。
有了镇长的描述，李居所心里大喜，进一步推动说这只是清明的景致，要是到了漫野的油菜花盛开了呢？要是漫野的稻子成熟了呢？就是秋天和冬天一定也有好景致啊？再有这古老的镇子和镇子上人，你们想想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效果？只要有山有水的地方都能利用！书记等人听了似乎茅塞大开，响应李居所的话讨论起旅游开发的事。李居所告诉他们，我今天来不是和你们讨论旅游的事，是镇子建设的事。当然你们镇的建设一定要和旅游资源挂钩。我看镇子规模不小了，你们这里连一座像样的公共设施都没有，这那里行！新建的房屋不能总是这样形式，要有变化，要有特色。农民进镇建房的热情高吗？
“高，现在一间房子的土地卖到一万二，还抢着买。要不是我们严格控制，镇东西公路两边早就没有空地了。”书记自豪地说。
李居所说：“卖地款子要用来搞公共设施，对那些离开原住地的空置的老房子，你们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让他们老是空置着。那样也占用土地。”
镇长说他还没有想到这上面。
“我们到镇上好好转转，才有发言权。”众人陪着李居所上街。
刘京东让茂臻乡书记乡长领着在集镇上转了一圈，也没说来干什么，回来在书记办公室里打起来八十分，等着中午的到来。王部长去的是马场乡。他用一整天时间从集镇布局到人口流动、经营现状到公共设施，还有当地民俗做了考察。马尚全考察的是城郊五松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