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前程》（35）

三十四、分流会后，常委们作了分工，每人负责两至三个乡镇督促协助做干部分流工作。李卓群坐镇县委，马尚全负责县委县政府机构合并和人员分流。分流工作进行了一天，主要是学习和传达工作细则，目前还没有见到来县委提意见的干部。李卓群心里反而不踏实。

街灯完全发挥职能的时候，李卓群才去机关食堂吃饭时。周师傅是最后一个坚守者，他给李卓群端来老三样：一小蝶咸菜，一小碗干饭和一碗稀饭。乘着李卓群吃饭，周师傅坐下来给他说了机关干部对分流态度和反应。说你给他们安排了出路，可是他们有些人仍然不愿意脱离干部身份。说要真的离开了没脸见人，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他们。甚至还有准备走极端的。周师傅的话引起了李卓群高度重视，又问了具体反应，撂下吃了一半的饭菜，立即离开小餐厅赶回办公室，拿起电话找到台板下面压着的闻文的电话号码，拨通电话。让闻文通知摄像立即来他办公室录制电视讲话。后又打了几个电话，让梁致远、章程、闻太和人力资源局局长半个小时后来小会议室。

李卓群走进马尚全办公室兼卧室，说了他听到的反应和想法。马尚全说人员我来召集，你回去准备电视录像。此时，李卓群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打电话的人有的是领导熟人有的是从冲南出去的在外地担任领导的，他们都是为冲南某某官员说情，请李卓群放了他们，别让他们进入分流行列里。李卓群谁也得罪不起，只得含糊其辞地周旋。后来，干脆将电话线摘了，耳边才清净些。李卓群刚刚坐定，写了几条讲话要点。看了一遍，做了修改。刚放开，闻文领着摄制组进门。李卓群走过去和大家握手道好，说这么晚了叫你们来，实在是有刻不容缓情况要向社会和广大干部公布。牺牲了你们的休息时间，我向你们三位致歉。摄像和副摄像说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性质决定的，很正常的，哪里用得着道歉？闻文笑着说：“道歉就不需要了，有时间让我们来采访就可以了。”

李卓群很爽快地应承下来。摄像和副摄像打开三角架，架好机器调好角度对闻文说准备好了。闻文问了李卓群做什么样内容的讲话。李卓群和他作了简洁说明。闻文离开李卓群五六步距离，拿起话筒示意开机。摄像手按开关，抬手示意。闻文手执话筒道：“各位观众，晚上好！下面请县委李卓群书记就冲南县政体改革和干部分流事宜作重要讲话。”闻文示意摄像。摄像将摄像机镜头对准李卓群。

李卓群道：“各位观众，冲南县广大干群，晚上好！目下正在进行的是机构改革和定岗定编的工作。这个工作关系到党和政府工作运行效率和运行效果。机构重叠、机构臃肿和人浮于事的现象十分严重，已经严重妨碍党委和政府机构正常高效率运转，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关于机构改革的具体办法和措施我在这里不作说明，自有各个部门按章施行。我在这里重点谈谈干部分流的问题。”

李卓群稍微停顿道：“干部能上能下，是我们党的组织原则之一。但是，在实际工作中，我们的干部形成了只能上不能下的奇怪现象。谁要是降职了或者离职了不仅本人接受不了，就是社会舆论也是捕风捉影说三道四。这个干部没有问题也被猜测成有问题的了。所以，我在这里恳请我们的社会公众，本着你们对这项工作的支持，请不要发挥你们那些不且实际想象，摆正观念，善待分流出去的干部。这次分流出去的干部数量大，面积广。他们为党、政府和群众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也受到党、政府和广大群众的肯定和拥戴。他们有丰富的实际工作经验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和很高的工作水平。

“有些同志，获得许多荣誉。先进、典型不乏其人。他们上对得起党的培养和组织的信任，下对得起群众的支持和拥护。他们以自己的工作和成效证明了自己，他们以自己对党的忠诚和热爱贡献了自己。现在，他们面临着他们人生的重大转折，因为改革的需要和时代的要求，他们将要离开公务员队伍。这是他们对党的事业又一次重大贡献，是对党的忠诚和热爱的又一次体现！他们牺牲了自我成就了党的事业，成就了改革的推进。他们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榜样，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人们！”

李卓群起立，道：“在此，我仅代表冲南县委县、政府和广大冲南干群，向你们表示由衷的敬意！”李卓群深深鞠躬。接着说起了对分流干部的安排。说县委县政府时刻关注着你们。相信你们的能力，你们会取得新的成就甚至辉煌。你们取得了成就不要忘了造福人民，贡献乡里。讲话结束，嘱咐闻文他们和梁台长说这几天加紧播出，要滚动播出，在其他台节目天头和地角出打出文字广告，告知这个消息。还要注意收集观众的反馈，及时通报给我。送走摄制组，李卓群赶到小会议室。

李卓群在会上重点说了强化服务意识，要不厌其烦地对待少数分流干部的思想情绪，协调安排好他们培训和上岗工作。人力资源局要搞好后期跟踪工作，稳定人心。对少数不适合在企业现岗工作的分流干部要及时协调企业重新为他们安排新工作岗位，直至完全适应稳定了为止。马尚全作了具体安置部署。同时，强调了防止少数干部因思想不通而走极端。对分流中出现嘲笑和打击报复的人和事立即查处，确保分流平稳成功。刘京东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心里一直在运行着一个更新了的计划。会议结束后，李卓群将李巨所、梁致远、章程和闻泰叫到办公室同他们商谈问题干部和以前没来得及处理的干部事宜。三人同意将这些人和事交由闻泰掌管，待时机成熟统一处理。李卓群又询问公安局内部清查整顿的情况。章程说协警全部清退，问题警察也已经停止了工作待查。为了解决警力不足的问题，他和刘局长商量临时采用两至三个相邻的派出所出警的联动机制，报请审批。李卓群说这是你们公安局内部工作范畴的事，无需审批。只要符合实际工作情况，你们放手做。章程报告说强奸黄妙茹的罪魁柯式堂已经抓到，经审问，柯式堂对绑架强奸和派打手对大黄庄村民大打出手的事件供认不讳。招供了和余嘴乡乡长马福仁和派出所所长等人，勾结隐瞒矿难造成造成一死三伤的事实。还说了他行贿和马福仁等的受贿和索贿的具体情况和数字。李卓群听了，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建议将宣判柯式堂和相关涉案人员的地点设在大黄庄。但要做好群众的工作，防止发生意外。章程又汇报了刘福三的案子，问怎么定性。李卓群愕然道：“该怎么定性就怎么定性，不能搞人情案。你告诉法院，公正对待，不受外因干扰！但是社会治安问题不能松解，车站码头和公共场所的治安整顿进行得怎样了？”章程说整顿初见成效，原来那些车霸船霸都偃旗息鼓了，还联系了交通局对车站码头的从业人员都进行了职业道德教育和人员调整，宰客厌客的现象得到初步遏制。公共场所的秩序得到恢复，有巡警二十四小时巡查。

李卓群指示要深入重点商业区了解情况，找出安全漏洞，消除隐患。消防的问题很重要，要加强。章程将李卓群的指示记下，问李卓群还有什么指示。李卓群笑笑说你们工作干得很出色，我谢谢你们了。以后还要多发现问题多研究和解决问题。特别要对招商来的企业和商家服务好。梁致远见治安的事情说得差不多了，插话说他不担心大批分流干部，倒是担心年前调整下来的那些老资格的科局长们在背后搞小动作。李卓群问听到什么风声？梁致远说暂时没有，但是见到某些想象。罗挺很活跃，常常在家里聚会，还时常往某些人家里跑。都是在夜晚。李卓群明白梁致远所指，问刘福源和刘世民现在有什么动向，

梁致远说：“他们我还没有注意。”

闻泰道：“他们这几天倒是很安静。听说初二罗挺去过刘福源家，也去过刘世民和魏良树家，具体谈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李卓群道：“对他们暂时先放一放，不要触动他们。李主任，冲南矿有消息吗？”

李巨所说：“暂时还没有。估计要到初十头里才有动静。”

李卓群想了想欲说又止，起身笑着说：“耽误大家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明天都有重大任务。”四人告别李卓群出门。李卓群刚想睡觉，突然打电话给李巨所说初八上午抽出时间去汪冲矿，给他们拜年。刚走进房间，又想起事情，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十五以前恐怕是不能够回家看望两位老人家了，让庄洁代为致意，等局面打开了一定回去休一个星期假。庄洁说她根本就没有相信他的鬼话，知道他对家里的事就是一推九二五。说让他安心，家里有她。说开年所里派她和上次来的专家们来小李庄指导农业开发。刚合上手机，手机突然响了。李卓群以为是庄洁来的电话，也没有看号码，按下通话键就问：“庄洁，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手机里没有声音。李卓群又追问了几句，还是没有声音。最后，话机里响起一个轻微的叹息结束了通话。李卓群听得分明，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叹息里埋藏着无边的内容。他查看了电话本，是一个陌生的电话，以为是打错了电话，也没有放在心上。

李卓群起床打开窗户让室内透气。忽然看到大门口围了一群人正在激烈地吵嚷。李卓群看到值门卫老秦和来人说话，态度十分和蔼。来人却是不买老秦的帐，声音高亢而且愤怒，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李卓群大概猜测出来人所为何来，忙开门走出，直奔楼下。

刚刚下楼，值班干部已经跑出大门。李卓群叫住那个干部，让他到接待室安排，自己走向大门口。有人看到李卓群来了，喊道：“李书记来了！”吵闹声戛然而止，目光打向李卓群。李卓群微笑着老远和大家打招呼，问新年好。蓦然，李卓群看到街角处有人拿着相机在拍照，心里咯噔一沉，但是不动声色，步履沉稳。听到李卓群问好，门口有人回应道好。有一个声音道：“好什么好，我们都快要讨饭了！”

李卓群没有接话，看到电动门还是拦挡在门口，纹丝不动。忙招呼老秦道：“秦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快打开门，让同志们进来！”

秦师傅为难道：“书记，他们，这……”

李卓群道：“开门，开门！让大家进来说话。”

秦师傅只得进屋按动开关打开电动门，让来人进门。五个来人，老中青都有，好像是安排好的。李卓群笑容可掬地请大家到一楼接待室里就坐。那两个年青的什么话也不说，怒气冲冲地走去，中年人随后。那个年纪老的走在最后，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也好像有点不甘心。李卓群笑着和他并排走着，笑问：“看年龄，您应该是我的长辈。老长辈，您老这一大清早就来县里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年长者道：“李书记，你不要这样。我是水口镇副镇长，姓乔，叫乔长海。书记，我听到消息，一夜睡不着觉，来……”

李卓群执着乔长海的手，轻拍道：“我知道我知道，有疑问应该来，来得好！走，我们到屋里坐下慢慢说，可好？”

乔长海点头道：“好好！书记带你麻烦了！”

“什么话，这事要是搁在我身上也是睡不着觉的！走。”

来到接待室，值班干部早已预备好了茶水、糖果和座椅。热情招待大家坐下。见到乔长海忙笑着问好，说：“哎呀，乔镇长，您老怎么起了这么大早哇？”

听了镇长的称呼，乔长海伤心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还是强忍着道：“哎哎，好好！你也好！”

李卓群亲自扶着乔长海坐到唯一一张皮椅里。乔长海看了看室内都是硬座，说什么也不坐。李卓群强行将乔长海按住，道：“您老年长，应该坐。我们都还年轻，在推辞就不好了！”

乔长海只得坐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李卓群刚刚坐到木椅里，乔长海突然起身，说：“李书记，我回去了！”

李卓群赶紧拦住，微笑道：“乔镇长，反映问题是正常的。来都来了，这是何必呢？”

乔长海被扶进皮椅里，望着刚坐下的李卓群道：“李书记，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从来没有带组织为难过啊，我这一生都是听党的话啊，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老百姓的事啊，可是，可是现在却来麻烦党和组织了！我我真是晚节不保啊！”

李卓群连忙说：“乔镇长，您这说的什么话？干部向组织反映问题，不管是工作上的事还是私事，都是正常。谁说反映了问题就是麻烦党和组织了？更谈不上晚节不保！乔老，我知道您几十年勤勤恳恳一直在基层工作，深受工作过地方的群众爱戴。您事事率先垂范，工作三十五年评了二十七次先进，多次参加过县表彰大会，三次受到市委表彰，一次获得省优秀共产党员的称号。您就是我们这些晚辈的楷模！”

乔长海朝李卓群直摇手，声音哽咽道：“李书记，你不要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来了就说明和党还有距离，不配有那些荣誉。党现在需要我做出牺牲，我反而带头来找麻烦，我惭愧啊！我也想通了，我的文化水平低，年龄也大了，光有经验和热情是不能适应今后的工作，我这就回去写退休报告。”

李卓群道：“您等等。”

乔长海坐下，望着李卓群。李卓群诚恳地说：“您老能想得开，我很高兴。我知道，您老对您的工作岗位十分珍惜和留恋，舍不得离开，更放不下对老百姓的挂念，一心要为老百姓谋福利。这些十分感人，是宝贵的精神财富，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只是一时思想转不过来这个突然而来的弯子，心里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依靠的孩子……”

李卓群的话还没有说完，乔长海突然痛哭失声，口齿不清地哭诉道：“是这样啊，是这样……李书记，您说得太对了，太对了，我离不开我的工作，我离不开党啊，党啊，我如今都成了什么了都成了什么样的人了，我还违反了党的号召，带党为难了。啊啊……”只见乔长海突然双膝跪地，膝盖行到悬挂党旗的墙面，连着向党旗磕了三个响头。

一屋子人被乔长海的举动震惊了。那几个来势汹汹的干部低下头，呆呆地坐着。值班干部惊恐得直搓双手，不知如何是好。闻讯赶到的马尚全也叫眼前的一幕镇住，站在门口挪不开脚步。李卓群眼里噙着热泪，走到还趴伏在地上的乔长海身边，庄重地弯下腰，双手轻轻地抱住乔长海的腰肢，轻声道：“乔老，您请起来。您看那些年轻人……”

乔长海慢慢抬起头，小声道：“哎哎，李书记，我听您的。我起来，我失态了！”

李卓群双手用力抱起乔长海，自己反倒抱住乔长海失声痛哭起来。乔长海也紧紧抱住李卓群放声痛哭。哭声震动楼外，听到哭声晨练的人们都跑来要看过究竟。马尚全赶忙出门驱赶。乔长海哭着，感觉不对劲。连忙停止了哭泣，转过来劝说李卓群。赶走来围观的人们后，马尚全来到李卓群背后道：“李书记，你怎么感情也是这么脆弱啊！你看，你可是县委书记啊，这要是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啊！”

背后一个感动的声音斩钉截铁地道：“什么影响好不好的？这是真情流露，是最美好最纯真最神圣的感情！这样的领导才是真正好干部好领导！人民放心的领导，有这样的领导我打心眼里佩服！我王木生活到这么大，还没有真正佩服过谁更别说感动了，今天李书记和乔镇长不得不让我佩服让我感动！我知道，我即将列入分流之列，我本来想大闹一场，再走！可是，我现在改变了决定，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带头加入分流队伍。何况，组织还给我们每个人都安排好出路，还要继续关注我们。我们要创业还给我们全程保驾护航，我们还有什么后顾之忧的？你们三个怎么想的？”

三人都道：“同意！”

马尚全听了哑口无言。李卓群和乔长海互相搀扶着。王木生朝没来得及擦眼泪的李卓群拱拱手道：“李书记，您保重，多为老百姓做好事！我们走了！”

“走，回家啊？”一个中年人问。

王木生道：“当然，我们不给李书记找麻烦！”

中年人道：“我是说，我们应该到电视台去，表明我们的想法，说说今天的所见所感。”

来人都道：“好！”

李卓群赶忙拦住道：“各位，不要冲动！事关大局，请你们冷静。你们的心意我李卓群领了，但是你们不能这样。关于这件事，情况复杂，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利用。你们进门时可能没有看见，街角有人拿着相机在拍照。”

“哦!”众人都是大吃一惊。中年人道：“我们听李书记的，不说今天的情况。只表明我们支持这次分流工作，带头分流！”

李卓群望望马尚全，马尚全还沉浸在刚才被抢白的不痛快里，见到李卓群的眼光，心里虽然不愿意好名声都叫李卓群占了，但是不得不同意。但他还要表现自己的大度，放出笑脸说：“我马尚全代表县委县政府感谢各位对分流工作的支持，我向你们致敬了。”说着弯腰向五人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