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前程》（37）
三十六、乱云飞渡省委值班室从七点起一直到八点半，电话铃声不断。忙得值班干部成了单纯接听和记录电话内容的记录员。电话似乎都是从冲南县打来的，反应的问题清一色关于干部分流问题。有少数电话内容攻击李卓群一意孤行，家长制，大搞有一言堂，制造了冲南干部队伍内部矛盾，致使干部队伍群情汹汹，大有火山爆发之势，请求省委为了冲南干部队伍的稳定、社会稳定和政局的稳定，赶快制止李卓群的胡作非为。这么多的电话集中在一起，反映同一个问题和同一个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值班干部不敢大意，将电话内容做了汇总摘要注上电话数字，报送值班的省委主要领导。领导看过记录，觉得问题严重，立刻向秦书记作了汇报。秦书记考虑再三，指示云阳市委立即派人督查，搞清问题，从速报来。
薛逢阳接到秦书记电话，知道冲南发生了什么事。当即向秦书记作了扼要汇报，提醒秦书记说李卓群现在所做的年前和您提过。秦书记方想起薛逢阳确实和他汇报过这件事，心里一震，说这是大局，也是势在必行，但要把握好火候。不能像现在这样，我们值班室的电话都打爆了。如果阻力太大，可以暂缓执行，一切以稳定为前提。等时机和条件成熟了再行试点。秦书记还笑笑说这个李卓群还说干就干，有机会我要会会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薛书记明显听出了秦书记对李卓群的夸奖，心里放下沉重和焦虑。薛逢阳也对李卓群不按计划行事感到生气。原先说好了等元宵节过后实行，先进行广泛宣传发动，再学习，让全体干部吃透精神和具体实施细则，为干部找好出路，再根据安排的岗位多少分批逐步进行。自己和李卓群说好了，到时候要亲自坐镇冲南。现在可好，李卓群一不向他请示报告，二搞提前突然行动，三搞一次性分流。时间还这么的短，想在一个早晨解决问题，焉能不矛盾纠集，阻力空前？这个李卓群啊，也太胆大妄为了！也太心急了！这哪里还是一个稳健的政治家行为？他为李卓群担心，更为李卓群将来担心。这件事处理不好，冲南肯定要出大事！他李卓群的前途……唉，这么有作为的年轻干部，多好的一颗苗子！薛逢阳知道不能在拖延了，立即打电话招来钟市长和高光太说知此事。其实，他们也分别接到不少告知此事的电话。钟市长和高光太的心情截然不同，钟市长担心，高光太暗自兴奋。三人商量后，决定立即派督查组去冲南。薛逢阳将派督查组的事交给高光太办。
高光太回去找来金部长和他交代了督查原则，说到了那里只听不说。金部长明白高光太的意思，回去召集那四个人组成高规格的调查组去冲南。上午，他们的所见所闻虽然印证了确有其事，也有干部来上访，对分流有意见闹情绪闹事。但是，他们也见证了李卓群是如何化解矛盾，还从化解矛盾中顺带着突出了李卓群把握大局和处理具体事件的能力。特别是那些人临走时说的话，突出了李卓群人格魅力和在干部群众的威望。他看得出，同来的属员都被征服了。所以，李卓群和曹振义送那些上访人离开时，他没有动。他不动，同行干部也不好动。金部长不得不从表面上转变态度。李卓群进来说那些热情的话，请他们去酒店吃饭，他高兴地顺从安排。出门时还说了那些话。中午的饭菜，让金部长心里产生了不满，但没有表现出来。他决定下午不走了，等等看有没有新的事件出现。
昨晚，刘京东一反稳重的常态，回家就打电话招来罗挺、刘福源和吴是非。密谈如何利用分流这件事整李卓群。他们谋定，连夜联络干部一清早就分时间集中给省委值班室和市委相关领导打电话，报告这件事。说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必须引起省委的重视。同时，动员尽可能多的干部来县委闹事。刘京东说不能都动员那些绩效不好的干部来，尽可能动员那些绩效不错的干部前来。和他们说话的时候，要策略，尽量将他们的前途描绘得一无是处。
刘京东问吴是非，闻文和刘晓雅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吴是非说闻文对李卓群发生了强烈兴趣，也多了接触。李卓群也对她有好感，但是还没有实质性突破。不过李卓群答应过闻文给她单独采访的机会。刘京东说很好，此事千万不能操之过急，要文火煮山药功到自然成。吴是非说刘晓雅也动了对李卓群的心事，她曾经在深夜给李卓群打过电话，只是没有说话。最后在李卓群的一再追问下，才发出一声轻幽的叹息。刘京东问吴是非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莫非你派人守在他们两的住处？吴是非告诉他，他的一个铁杆朋友在电讯公司机房当负责人，通过他安排监听李卓群和相关的电话号码话内容。刘京东让他千万要保密，你那个铁杆知道你要监听谁的电话吗？吴是非说他干这个事多了，只要给钱他谁都敢监听。刘京东放下心里的担心，但是马上又提起来，问那么你连我的电话也要监听了？吴是非慌，解释是为了完成任务，要是刘县长你就得不安全，我就让他停止。想办法让他从电讯公司滚蛋。刘京东笑笑说是开个玩笑，不必紧张。还是让他干下去。完事了在想办法让他离开冲南。
刘京东这才交代刘福源和罗挺，如果我们动员那些人真的行动起来了，估计省里很快就派人来调查。你们要随时了解和掌握情况的变化，进行后面的推波助澜工作，一定要尽最大可能造成对李卓群的冲击。刘福源问这次能整得下来李卓群？刘京东说，恐怕不行，但是如果我们做得好，他的根基就会动摇。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李卓群派他明天到钟庙驻点，负责周边三个乡镇分流事宜。我一早就得离开。罗挺听了高兴地认为是个好机会，可以施行推波助澜了，我们两厢里合作，他李卓群就是金刚不坏之躯也要在众人的合力下倒地。刘福源不以为然，说你怎么光往好的方面去想？刘县那里千万不能动？动了就出问题，我们搞不好满盘皆输！经刘福源这么一说，罗挺也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不再说话。
刘京东作了最后的安排，让大家分头行动。
散了宴席，李卓群请金部长一行到客房里休息。金部长哪里肯依，笑着说：“哪里哪里，我们不需要什么休息。我们还是到你的办公室里坐坐，也好见识见识李书记的工作，学学经验嘛。莫非你不让我们学习？”
随员们对金部长这个决定很是意外，但是不好说什么。李卓群笑呵呵道：“金部长，您这是在笑话我了。那好，马县长，就让金部长他们几位领导到你那里休息，喝喝茶也好。”
金部长笑问：“为什么不是去你的办公室呢？你要保守秘密？”
“哪里，我那里条件简陋，实在不好意思。您要不嫌弃去我那里，当然欢迎啊！”
马尚全知道金部长的用意，一直暗中观察。听到这里，笑容可掬地道：“反正我和李书记办公室不远，几步的路，领导们想去那就去那里。”
金部长道：“那好，我们去李书记办公室喝茶。”
李卓群陪着金部长出门，马尚全陪着余人随后。他们刚转过街角，看到大楼台阶前有二三十人站在台阶下吵吵嚷嚷。台阶上面站着几个机关工作人员在劝说。但是，那些人既不上台阶也不离开，就那么在原地走动或站着和台阶上的干部吵嚷着。李卓群见了，知道这些人是有准备而来的，不同于前两次。马尚全看到了心里也是一惊，他也看出那些人是有组织行为，心里处于两难境地。分流成功了，固然是李卓群的功劳，自己是主要参与者和支持者，少不了自己一份功绩，但也不愿意李卓群的光辉太盛，想着要出点什么事抵消一下心里会平衡一点。可是，要是搞砸了，自己是有前车之鉴的，李卓群受影响没关系，自己万万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因此，对楼前的人群很是担心。金部长看到了，暗自高兴，自己的判断是英明的，简直是算无遗策。他相信身边这几位眼睛不是瞎子。他对李卓群道：“李书记，我们还是回酒店休息的好。”
李卓群知道他的欲擒故纵的把戏，微笑着说：“各位领导担负着重任，现在正好出了问题，就不想了解了解？”
金部长呵呵一笑道：“既然李书记这样开诚布公，我们再次观摩也好。”
李卓群微笑着请大家前行，并领头走去。
楼前台阶下有二十多个人。他们是刘福源、罗挺和吴是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组织的。领头都是他们的铁杆，那些跟来的人里有小一半都是在各个乡镇里混不下去的人。他们本来不想让这些人出头，但是他们实在是拉不到人，才冒险让他们来凑数。这些人的行为早已在李卓群预料之中，他在心里预计着还会出现比这个更大的麻烦和风险，所以对面前出现的事件意外和突然并不惊慌失措。李卓群等人的到来，让台上台下的人们都抛开了对方。台下的人看到李卓群身后跟着金部长和市委的人，那些领头的心里高兴异常。说明刘福源罗挺他们确实有能耐，也没有骗他们。这下他们有了希望了。他们按着早就说好的暗号，一齐围住金部长和市委的人，诉说他们的委屈和意见。
金部长和市委来人赶忙劝说，让他们到里面慢慢说情况，在这里影响不好。这些人哪里听得进去，说什么也不进楼里。说他们马上就不是公务员了，还有什么脸面进政府机关。说他们就要失业了，成了没人要的孤儿了，求求领导们赏口饭吃，不要让他们饿死的街头路边。有人竟然为此痛哭失声。金部长被搞得脑袋都大了，那些领导们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金部长望向李卓群和马尚全。马尚全立刻有了反应，高声让大家冷静，有话慢慢说，这样乱糟糟的听谁的啊，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可是来人好像没有听见，继续着他们的计划。
李卓群一直站在圈外冷眼旁观，在心里暗忖。没有进入劝慰的行列，更没有阻止他们的发泄。金部长投来求助的眼色他是看到了，但是他同时看到马尚全的作为，止住了心里的企图。马尚全费尽了口舌，不能叫场面略有好转。此时，大门口陆续走进许多看热闹的群众。将这些人围在中间。这些人看到来了这么多人，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诉说和哭泣得更加有力度。眼看着现场将要不能控制，搞不好真要发生谁也不愿意见到的转变。马尚全顾不得脸面和矜持，金部长和那些市委来的干部也都人心惶惶，一齐看着李卓群，将赶快扭转现场局面的希望寄托到李卓群身上。李卓群知道该是自己出面的时候了。他没有进到里面劝说，而是吩咐身后的干部进楼内搬椅子，说越多越好。李卓群撤去脸上的笑容，声音不高也不低道：“是中国共产党党员的站到我这边来！”
这声音刚好让站在圈外观看的群众听到，那些诉说和哭泣的人没有听到。围观的人群里有好几个人帮着高声重复李卓群的话道；“李书记说了，是中国共产党党员的站到李书记那边！”
“是党员的站到李书记那边！”
“你们不是共产党党员吗？”
群众的声音很响亮，圈里那些人被震撼了，茫然不知所措地停止他们的表演。现场突然沉寂。他们望着声音的发源地，只见到周围群众射向他们都是异样和愤怒的眼光。李卓群开口道：“来上访的同志们，你们之中有中国共产党党员的同志，请站到我这边来。”
听到李卓群这句明白无误的话，来人顿时心里一颤，几个本来不愿意来的干部赶忙走到李卓群身边站定，望着他们的同伴。剩下的人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瞧了瞧他们的领头人。领头人也被着突然的变故闹懵了，一时间没有做出恰当的反应。那些人里大部分人走向李卓群这边。等到领头的几个人醒悟过来为时已晚，眼下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也都低着头走到李卓群这边。李卓群转身面对着走过来的人，不紧不慢地说：“好，大家都记得自己是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这说明大家没有忘记入党誓言，还是有党的组织观念！这很好！”
搬来椅子的干部们都来到台阶上，看到眼前的景象都自动放慢了脚步停住。金部长他们和围观的群众也都静静地观看。李卓群故意每次提及党员时用了全称，而且加重了“中国共产党”这个短语。
李卓群继续道：“你们对分流不理解或者理解不透，思想上有顾虑担心，可以理解、接受。我们县委县政府有义务帮助你们，服务你们，帮你们走上一条通向幸福生活的道路。但是，你们不可以采取这种方式，毕竟你们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机构改革是党中央的决策，是利国利民大事，是适应经济发展的大事！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时代潮流！说具体点，我们党和政府机关人浮于事的现象十分严重，要那么多人干什么？人多反而碍事，推诿扯皮，无事生非，降低了机关办事效率不说，有时候把好事正事办成了坏事歪事，严重损害了党和政府形象不说，更严重损害了老百姓的感情和利益！这是万万不能的，决不允许的！”
李卓群看到干部们无言地站立，心里不忍。示意台阶上的干部将椅子办下来，道：“既然你们不愿意进里面说话，我尊重你们，大家不能老是这么站着说话啊？请大家坐下，我、马县长和市委领导听取你们的看法和意见。好请大家坐下。”李卓群从一个干部手里拿个椅子坐下。来人有的做到椅子上面，有的不好意思，有的坚持不坐。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
突然有人从人群里喊道：“李书记让你们坐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要依我们，非把你们这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家伙痛扁一顿不可！”
有人道：“你们还装什么腔作什么势？你们都给老百姓干了什么好事？谱还摆得像个大爷似的！李书记才是一心为我们老百姓办事的人！”
更有人道：“你们要是敢再为难李书记，小心你们走不出这道大门！就是我们不找你们麻烦，到大街上，你们敢说今天来找李书记造事！你们要是有胆量说了，看老百姓怎么对待你们！你们要是能够走出十米我就将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皮球踢！”
那晚和李卓群同在余股长面摊会面的赵老板道：“你们知足吧，李书记还给你们安排那么好的出路，我要是小公务员第一个带头分流。你们还赖着不满足，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也不到世面上看看，李书记没来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还在这里瞎胡闹！你们对得起谁？对得起咱老百姓吗还是对得起党？你们对得起李书记这么尽心尽意为你们着想吗？大家伙说是不是啊？”群众纷纷赞成，声援李卓群。
那些还硬挺着的干部在这一边倒形势下，脸色灰败，再也不敢挺着，纷纷坐下，耷拉着脑袋。周围的群众纷纷拍起巴掌。金部长和随员们哪里见过老百姓这么拥护一个县委书记的，更为李卓群处事技巧所折服。连那个本想来借着钦差的身份出出风头，也想为亲家王科长出口气的组织处副处长也收回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打算。马尚全知道李卓群很会做群众工作，善于鼓动他们，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群众是这样信任李卓群。只要是李卓群办事需要帮忙的，只要老百姓知道了，不用他李卓群开口，自然有人替他办！眼前的事实摆在这里，不由他不相信，也不由他不妒忌。
李卓群站起来，抱拳向围观的群众连连拱手道：“感谢大家对县委县政府改革的支持，也感谢大家对我李卓群的信任。但是，我要请大家离开这里，我们才好处理问题不是？”
赵老板带头道：“好，我们听李书记的。兄弟们，我们散了，别给李书记添麻烦！走，走！”
有人道：“他们要是再为难李书记怎么办？”
有人道：“他们敢！”
“他们要是再为难李书记，我知道了带人抄了他们的老窝！”
“就是，就是！”
“走啰走啰，别在这里当绊脚石了！”
众人听了大笑。在哄笑声里走散。
李卓群见人们走向门外，微笑着问来人道：“各位，你们还愿意坐在这里吗？”
那先坐下来的几个干部抬头向李卓群摇头示意。李卓群笑吟吟道：“我们诚心请大家到楼里待茶，如何？”说完，用眼睛示意邹秘书上前催请。那些站在一旁的干部看到，都下台阶劝说。他们都是认识这些人的，不是同学就是故旧，有的还是亲戚。没多一会的功夫来人叫这些干部连劝带哄的请进接待室。李卓群这才有时间和金部长他们说话，诚邀金部长和他随员们进接待室。金部长此时哪里还有心情观看李卓群处理这件事，呵呵笑着说：“李书记，你真是让我开眼了。我相信，再难的事到了你手里是举重若轻，没有什么难倒你的。你处理得很好很得体。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我们得赶快回去汇报。省委还在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李卓群也不想留，笑着和各位握手，送他们上车，挥手告别。一直等到车子拐弯看不见才和马尚全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