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前程》（56）

五十五、匾额与百家宴马尚全一走，刘京东的日子不好过起来。先是程湘南送来调查情况汇报和建议，程湘南要刘京东拍板，他好马上通知相关部门落实。刘京东看了，从心里不愿在这个时候落实这些事。推说得马书记表态才好提交常委会研究。程湘南也学会了赖皮，坐在刘京东办公室里等马尚全回来。刘京东见了，心里像吞下了百来只苍蝇，但是不好赶程湘南走。正在郁闷时，邢处长找上门来，催问人带回来没有。刘京东打电话催问刘能，刘能告诉他人已经走了，那块匾额已经不在了。说他正在组织人手抓捕。刘京东将情况汇报给邢处长，邢处长极其不满意，但是也没有好办法。忽然，耳里听到窗外似乎有嘈杂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刘京东、邢处长和程湘南先后走到窗前，看到一对陌生中年男女抬着一块看不清内容的匾额。后面跟随着许多群众，嘈杂声是跟随的群众发出的，门卫老秦没有阻拦。刘京东很是疑惑，他和马尚全上任也就这两天，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实事，怎么就有人送匾额呢？他回头看看程湘南，程湘南也是一头雾水。

邢处长突然指着窗外似乎是竭斯底里地大叫道：“就是他们，那个女的简直就是个疯子。那快匾额就是挂在他们饭店门头上那块。快叫公安局来人！”

刘京东听了不禁汗毛竖起，脑袋里像爆炸了一颗重磅炸弹。哪里还顾得了邢处长的挟私报复，猛地转身奔出办公室。却立马站住，掏出手机给刘能打电话，叫刘能赶快派人来县委大院维持秩序。邢处长似乎也感到不妙，掐住刚要出口的喋喋不休。等刘京东气喘吁吁地跑到大楼出口的台阶上，陆天由早就站在台阶上和群众谈话了。刘京东没有看到一个本县的干部在场，心里立时生出了一些凉意。陆天由话语的作用很是有限，阶台下面声音嘈杂。刘京东高声喊道：“请大家安静安静！有什么话，一个个说，这样子说话听不清楚！”

这一声效果还不错，嘈杂声退去。刘京东脸上堆满笑容，问汤师傅和成方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来来，有话我们办公室里说。”成方将匾额一端递给身边一个女子继续抬着，跨前一步，问：“你是什么人？”

人群里有人道：“他就是原来的常务副县长，李书记停职了，他当上县长了。”

成方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人称坐地虎的刘副县长，哦，刘副县长你升官了，要叫县长了。请问刘县长，我们自己制作的饭店招牌，为什么不让我们挂？李书记好，我们为什么不能宣传他？那个省纪委的什么官呢，他怎么不出来！”

刘京东笑道：“我们没有不让你们挂，只是让你们说清这块匾额来历，并没有别的意思。你看这位就是省纪委陆书记，他可以作证。”

成方望着陆天由道：“那好，请问陆书记，你们那个什么狗屁处长为什么不让我们挂这块匾，为什么要逼着我们一定说是李书记指使我们做的？难道他和李书记有私仇，来报复？”

陆天由微笑道：“你们误会了，我们并没有不让你们挂匾，也不可能这样搞调查。邢处长那可是老纪委了，他怎么可能那么干呢？可能是你们理解错了，也可能说话赶上，引起误会，也是有的。请你们理解，我们纪委绝对不可能这样做！如果有人真的做了，我们会处理。你们满意吗？”

成方听了，缓和了语气，道：“看来你这个书记还不错——”突然，有人惊叫道：“警察来了！他们这是要搞镇压啊！不仅要撤李书记还要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人们回头，果然看到跑来了七八个警察。这下群情汹汹。街上的人看到，纷纷涌入。陆天由看到，马上高声对刘京东道：“谁让警察来的？”

刘京东也高声道：“公安局的听着，你们赶快回去！回去！”警察们听了，立刻转身跑出大门。可群众还在不断往里面涌，老秦在门口干叫着“你们不能进来，省纪委的领导在调查李书记，你们不能进来。”却根本不阻拦，也不关电动门。这无异于在向人说：“你们快进去，给李书记说话。”

老秦的喊话，陆天由和刘京东都听到了，但是他们对远在大门口的老秦毫无办法，身边又没有一个本县的干部向老秦传话，除非刘京东自己去。他们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忽然，人群里响起一个高声道：“让开，让开！”随着声音，群众让开一条路。只见周师傅胸前捧着一只非常精致的佛龛模样的东西，里面放着一只白色塑料盒子。大家都不解其意。拥护在他身后的槐竹巷居民里那个中年人边走边向大家高声解说道：“这就是李书记第一天来我们冲南县吃的第一顿中午饭。那是一个盒饭，周师傅亲手送的，李书记和公安局现场办案的民警一道吃的！这顿饭还是李书记自己掏钱买的！饭后，李书记就用这只饭盒喝水，还将饭盒里的剩菜剩汤用开水冲了一道喝下去，周师傅亲眼所见。周师傅为了表示对李书记的敬佩，亲手制作了这个龛笼，供着这只饭盒！大家说，这样的饭盒值不值得供着啊？”

“该供！”大家齐呼。

有人道：“我们家要是有这只饭盒就好了！”

有人大声道：“周师傅，我出高价，你把那只饭盒转让给我！”这话招来一片挞伐之声。

那人道：“大家不要误会，我是诚心的。我们家孩子就缺乏这样的活教材教育！”

不少人响应道：“说得是！”

那人道：“那好周师傅，我不用钱买，买玷污了李书记声誉。我在城西有座两室一厅的房子，挺不错的。我拿它跟你换饭盒！”这句话立刻引起轩然大波。解说人大声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众人始安静下来。

解说人继续道：“就这，成了某些见不得人的人拿来做文章，污蔑李书记授意周师傅搞的，说是搞个人崇拜。那个什么纪委的处长也是这么问周师傅！”

众人听了，高声喊着揪出那个处长。群情激动，怒不可遏，纷纷涌向前。本来准备出来助陆天由和刘京东一臂之力的邢处长听了，从楼梯中间退回楼上。解说人大声道：“大家安静，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相信省纪委眼睛是明亮的，是看得清楚的。我们把事情和他们说明白，替李书记洗脱嫌疑。”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推举解说人和周师傅做代表。

两人刚刚开步，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周师傅等等我！”大家听了转头，见是一个中年女子，手里也捧着一块匾额。匾额里面嵌着一张十元钱。有人认识，道：“教育局的余股长！余股长怎么也……”

余股长脸色凝重，大有慷慨赴义的大义凛然。几步赶来，向周师傅道：“走！”两人并排走向台阶，前面众人慌忙不迭地给他们让道。成方看到，眼里的泪水刷地一下子流出来。无声地向两人伸出两只大拇指，脸上和嘴边的肌肉急遽蠕动。陆天由耳听眼看这一切，好像是镜头转换调制出来的效果，震撼得不能说话。刘京东心里既愤恨又悲凉，脑子里的聪明也堵塞了。周师傅、余股长和成方分别将他们手里的匾额和龛盒摆到陆天由和刘京东站立的台阶上。刘京东恨不得将他们一脚踢飞，可惜此时没有生出这个胆子。

周师傅虔诚地朝他的饭盒拜了三拜，庄严地道：“陆书记，我知道您就是省纪委的副书记。陆书记，这完全是我个人所为，和李卓群书记没有任何关联。李书记他本人也不知道这件事！要是因为这件事影响了李书记，你们将他的县委书记撤了，我就是倾家荡产，卖了老婆孩子也要上北京向党中央反映！”

台下众人听了，都道：“我们跟你一起去北京！”

“凡是有良心的冲南人都去！”

“把那狗日的什么处长拉出来，问问他的心是怎么长的，是不是歪了坏了！”

“对对，拉出来！”众人齐呼。周师傅回头大声道：“大家不要激动！就是李书记在这里，绝对不允许大家这样！有理行遍天下，我们是来说清问题的，不是来给李书记找麻烦的！”众人听了，冷静下来。

余股长道：“刘县长，你用不着拿威胁的眼光看着我，我既然敢来，也就把工作、职务抛在一边了。”

众人听了齐声道好！刘京东立刻放出微笑，好像很委屈的样子道：“余股长，你冤枉我了，我就是这个样子，你们还不知道吗？谁说要撤你的职了，根本没有的事嘛！”

余股长不理睬刘京东，向陆天由道：“陆书记，我是教育局计财股股长余瑶。这个匾里的十元钱是李卓群书记来到冲南县第一天晚上，在我开的路边面摊上吃一碗面时留下的。他只吃了一碗五元钱的面。那时，我们有一年多只领到半数工资，我的家庭负担重，又有常年病人，孩子上……”说着余股长流下眼泪，泣不成声。人群里起了骚动。余瑶抬起头，亮着满面泪痕道：“李书记他当时也不知道我的情况，但是，他是肯定知道我们家日子不好过，才留下这十元钱。当时，我不知道他就是新来的县委书记，要是知道了，我怎么能收他的钱——我总想找个机会报答他，但总是找不到。我知道李书记不在乎这十元钱，但是，这可是一个书记的心意……当第二天知道给我钱的就是新来的县委书记，我哪敢乱用这十元钱。孩子他爸知道了，让我到街上买了镜框，将这十元钱放到里面，以志纪念。今天正好，你们撤了李书记的职，究竟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李书记他是一个勤政为民的好书记，是一个很有远见卓识的又有办事能力的书记。我不敢替李书记求情，那是组织的事。今天将这块匾额交给组织，表示我对李书记的敬意。收不收在乎你们！”

陆天由握住余瑶的手，说：“谢谢谢谢，余瑶同志，你给我及我们纪委全体同志上了一堂生动的课。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查明问题，绝不会让真理和正义就此沉沦！”接着对全体高声道：“同志们，父老乡亲们。你们放心，我陆天由代表省纪委向你们保证，我们一定查清真相，秉公处理！”

台阶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刘京东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刚拿起电话，手机爆响，放下电话接手机。看了号码，是他最不愿意又不敢不接的电话，他只得硬着头皮接。果然是那个咬着牙说话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地狱里发出的。告诉刘京东从昨天到今天，发现有人在窥探他的厂子。问是不是他们让公安局或者什么其他的人干的。刘京东说他还没有接到这方面报告，等会查问。对方让他不要查问，一查问就暴露得快。让他想法稳住公检法机关，最少要给他两天天时间。结束通话，正在思考如何应付这件事，电话铃响了。

电话里让刘京东暂停对付李卓群，转而和马尚全合作，与调查组协商，将李卓群暂时调出冲南。说李卓群一旦离开冲南，他的那些暗中布置就自然停止。进一步控制公安局，将章程、刘能临时调出执行其他任务，争取出两天时间。刘京东说现在要说服调查组难度很大，将最近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对方告诉他，他早从上面和下面都做了安排，你和马尚全只要意见一致从旁协助就可以了。

李卓群自从送走了毕处长和马尚全他们，就陷入小李庄的亲情里不能自拔。舅公要将那头大花猪杀了给他招待乡亲们。李卓群知道一般的阻止是不行了，便说：“舅公，这个时候不能这样做，您也知道，我正在接受调查，这样就更说不清楚了。您老的盛情我领了。”

舅公不理解道：“啥，公家还管这事？”

李双喜从旁说：“正是！二哥现在正在风口上，有人想找的他的岔子还愁着找不到呢？这个时候这么做就是给人家话把子！”舅公这才无奈地打消了这个神圣企图。乡亲们见这个不行，有几个人外出小声商量着什么。后来留下几个年长的陪李卓群说话，其他的人都回去了。

李卓群哥嫂忙着杀鸡，李卓群制止，说吃顿家常便饭比什么都强。哥嫂坚持要杀鸡，一个老人走过去和他们小声说了一番话，哥嫂两人同时惊讶，说不行。老人赶着让他们小声点。好一阵子哥嫂才勉强点头同意，但是，脸上很是为难，显得局促不安。

快到中饭饭的时候了，忽然从院门涌进来许多乡亲们。他们从家里自带饭菜和桌凳，搬到李卓群家的院子里。片刻之间院子里摆满了桌凳，桌面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碗碟杯盏，碗碟里盛满各样菜肴，都说是来凑个热闹。感动得李卓群不知怎么办才好。李卓群知道不好再拂逆乡亲们的美意，只好不断地说感谢，在感谢和热闹声里被老人们硬拉着坐进首席。

刚刚入席，酒杯还没有端，李卓群的手机响了。李卓群和众位老人道个扰，说要接个电话。离席而去。

电话是章程打来的。说有重要情况要向他当面汇报。李卓群没有像对其他干部那样把事情推给马尚全和刘京东，说他在小李庄，暂时可能走不了，请他来小李庄。接完电话，李卓群心里着实不安，给李巨所打电话问县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情况。李巨所将上午发生在县委大院里的事告诉他，说你暂时不要回来，免得有人说这一切是你在暗中操纵。李卓群笑笑收了手机回到席间。这顿百家宴让所有的人高兴异常，根本分不清谁是主人谁是客人。但是大家都有共同的想法，那就是这里最大的主人是李卓群，最尊贵的客人也是李卓群！这一顿饭从中午吃到半下午，菜冷了热，酒凉了用开水烫。要不是章程到来，这顿饭可能要吃到日落月出。

章程给他带来的可不是李巨所说的内容。说初步断定硫酸厂生产硫酸制品只是一个幌子，余启智从他们运出货物里秘密取回样本，初步确定是制作毒品的麻黄碱，已秘密派专人将样品送省缉毒局做进一步检查。李卓群问对那辆运送的货车做了怎样处理。章程说在车里放置了卫星定位器，第一时间报告了省厅。省厅让我们监视那家工厂，不要惊动他们。货车由他们接手跟踪。

李卓群惊讶不已，问：“那家工厂的背景调查了吗？”

“我从周大桥处得到消息。这几家工厂是在马光泉任书记时在先后不足三个月里落户我县。周大桥告诉我当时刚刚任市委副书记的高光太还亲自给他打过电话，让周大桥给予他们建厂和管理上的方便。当时周是主管副局长。办好这件事后，周莫名其妙地被提升为局长。周怀疑里面有问题，但是不好声张。直到我一再追问才说出。”

“那周的现在态度如何？”

“周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要不我也没那么容易从他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我让他暂时不要露出丝毫口风。但是，中午我们监控刘京东的电话里得到消息。对方已经发现了我们在调查他们。我们立即撤出了人员，采取外围监控的方式对其控制。”

“能确定电话来源和打电话的人吗？”

“他们采用了特殊软件，检测到的地址和号码都是假的，声音也做了处理。”章程说了那两个先后打给刘京东电话的内容。李卓群沉吟半晌敏感道：“刘京东可能通过老马要支开你们，你们要想好了应付办法。我的事我自然能对付。还有其他方面的进展吗？”

“有！姚启顺的案子不仅牵涉到刘福顺、刘京东，还牵涉到刘景仁、马光泉，检察院的袁立三和法院的尚无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