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前程》（52）
五十一、接受审查最早得知省委派联合调查组的消息是刘京东。刘京东立刻将消息告知他的同伴，他们连夜准备。等事情安排得差不多才用电话告诉马尚全。马尚全听了半天无语。他料定省里、市里肯定对这件事不会坐视不理，想不到这么快规格又是这么高！马尚全现在对李卓群倒是生出一丝同情和怜悯，同时感受到了来自刘京东和刘福源们能量之大，心里为之不寒而栗。马尚全放下电话，半晌不说话也不动静。他的聪明和精力全放到对刘京东的分析上，要找出刘京东能量来源和关系网。在定位他和刘京东今后关系和位置，进而采取相适合的应对方式，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横冲直闯。
很快，省委要派联合调查组来冲南的事传遍了整个机关。到调查组十点钟到来时，李卓群才最后一个知道，那些和他关系近的干部也是刚刚听说。调查组由省纪委副书记陆天由挂帅，由纪委、组织、宣传、公安、工商、建设、农业、教育、发改委、编制办等十六家单位四十七人组成的庞大队伍。那阵势就是铺天盖地，可能创造了中国近现代史上对一个县级主官调查之最。机关干部们看到这么大阵势，没有人不感到大事不好。
陆天由的车队停在新大楼院里，他并不知道李卓群已经搬去老大楼办公。迎接他们的是马尚全、刘京东和还没来得及搬迁的常委们。连刘京东也没有料到来了这许多人，看这架势不像是来单纯调查李卓群的问题，像是来全面考察工作。但是，带队的陆书记明显是纪委的，又像冲着李卓群而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也没有了谱。但他敏感地意识到原先的准备远远不能够应付，现在调整也来不及了，只能看一步走一步。马尚全和刘京东的想法大体一致，但他更多想到的是如何不露痕迹地将李卓群所谓的问题巧妙地和盘托出。对各个部门也没有早做安排。他也知道，就是早安排也安排不了，因为，现在似乎所有委办局和乡镇主官都是调整后的干部，他们对李卓群虽说不上是死心塌地，但至少短期内他们是不会反对李卓群。两人对视一眼，眼里尽是无可奈何。两人强打精神，迎上即将登上台阶的陆书记和组织、宣传两部的领导。寒暄过后，陆天由副书记说明了来意，问李卓群怎么不来。马尚全笑道：“李书记昨天搬到原来的办公楼办公了。我们也准备搬迁，领导们就到了。”
陆天由问：“怎么，你们卖大楼的事成为事实了？”
刘京东插话道：“这是马县长共同议定的，当时，我们还转不过来弯子呢！”
马尚全知道刘京东话里的意思，为了不让陆天由察觉刘京东和他的关系，也为了防止更多直露的东西爆出，忙笑道：“领导们，我现在带你们去那边办公楼。”
“看看也好。”陆天由同意，在马尚全引导下走回车里。马尚全招来县里的司机和刘京东、梁致远、程湘南坐进车里，当先开路。车队在老大楼门口停下，众人下车。陆天由看着大门两边新鲜大幅标语：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立刻止步，凝视了一会，在心里暗暗点头。刚跨进大门，迎面照壁上五个鲜红的仿毛泽东手迹的：“为人民服务”赫然映入眼帘。忽然，从照壁右边涌出好几个人，为首的是李卓群，后面是边梅、王部长和李巨所。李卓群笑呵呵地迎接来人，道：“陆书记，各位领导，欢迎欢迎。”上前要和陆天由握手，陆天由没有看李卓群而是看着照壁上的为人民服务，用手指着说：“这个内容放在这里真好啊！”李卓群缩回手，随着陆天由的指向看字。心里知道陆天由这是为何，也不在意，笑着解释为什么要写这个内容。这瞬间的变故，双方都看在眼里，各人心里都有数。李卓群也没有打算和陆天由身后几个处长们握手，知道要握手只是多一次羞辱。说了几句无关要紧的话，李卓群请陆天由上楼。陆天由让马尚全通知个县城各单位一把手参加会议。也不谦让，越过李卓群直接上楼。李卓群忙跟上给予引导。李卓群新办公室只有一间屋子，原来两个宽大的文件橱都没有用，换了一只半旧的小号文件橱。宽大的沙发根本摆不下，代之是四五张木凳。那张睡觉的双人床换成一张可以折叠的钢丝床，现在正折叠在屋角里，被子放在上面。由于空间过于狭小，李卓群对进来的陆天由和两位处长说，你们看，地方小，是不是去会议室谈事情？
陆天由特地仔细看了一眼办公室布置，道：“那好，我们就去会议室？马县长，常委们和那些一把手到齐了没有？”
马尚全道：“还有副书记寒光、人武部甘部长和政法委章书记没有到。”
“通知了没有？”
“还没来得及。”
“赶快通知他们，我们等他们来！”马尚全答应，掏出手机打电话。
众人来到会议室，李卓群请陆天由和几位处长坐到主席台上，自己做到主席台旁边的记录席横头。边梅、刘京东、李巨所和几个秘书忙着给来人到水。王部长坐到主席台对面第一排。陆天由看到李卓群这样，对李卓群道：“李卓群同志，你坐那干什么，坐到这里。”用手指着王部长身边。李卓群笑笑，起身坐到王部长身边。王部长看了李卓群一眼，想说话，但是没有说。那意思李卓群明白，冲他微笑着轻轻点头。打完电话，马尚全进会议室，看到李卓群和王部长都坐在听众席上，走过去要坐下。陆天由笑着说：“马尚全同志，请你坐到这里来。”马尚全一愣，那些正在倒茶水的秘书们也是一愣。王部长更是像大白天看到鬼了，愕然的表情无与伦比。只有李卓群心安理得地坐着。马尚全动作缓慢地走向主席台，但是不敢就坐。
陆天由指着身边的空座道：“坐这里。让刘京东同志坐你身边。”马尚全脑子终于确认了座位的明确性，颤颤惊惊地坐下。此时，茶水已经倒完，秘书们离开。随后进入的刘京东和边梅坐到第一排。马尚全向陆天由耳语，陆天由指着刘京东道：“刘京东同志，请你坐到马尚全同志身边。”刘京东对此话不敢到意外，但是却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样子。马尚全向他招手，才小心地走出前排。李巨所坐到记录席上，拿出会议记录，写了会议标题，递给陆天由签字。陆天由签完字，推给身边的马尚全等人分别签字。会议记录薄在干部们中间流传着签字。
寒光匆匆而来，看到来人走到主席台前和陆天由等人握手道好。见李卓群等人坐在听众席上，马尚全和刘京东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主席台上。寒光并不认识陆天由，愕然过后是震惊！他看着端坐的李卓群，又看看坐在主席台上的马尚全和刘京东。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敢相信李卓群从此就只能坐在观众席上了。他不敢相信，在座的常委们和那些部门一把手都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变化竟然在不知不觉里突变。刘京东马尚全也是如此感觉。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那些同来的干部都盯着主席台和前台。寒光犹豫地坐下。
刘京东终于得偿夙愿坐到马尚全身边，这意味着脚步立于县长的舞台。但却猛然感到犹如芒刺在背，坐不安稳。马尚全此时心里可是自在多了，而且还生出了快感。快感漫遍全身每一个细胞，极力隐忍，生怕这个快感被人窥破，说他无情无义迫不及待。章程到来，看到眼前局势，在惊讶里透着沉重。在沉重里多了一份责任，更佩服李卓群事前安排是多么及时和正确。他没有瞧李卓群，也没有看主席台，沉稳地挨着边梅坐下。最后进场的是甘部长。甘部长看到满室陌生面孔感受到室内的紧张。他瞄了一眼主席台，身上打了一个冷颤，张口欲言，还是忍住，几步走到前排，挨着章程坐下。生着眼睛审视主席台上坐着的每一个人。好像他们是完全陌生的异类。陆天由低声问马尚全常委和各部门一把手是否到齐。马尚全始抬头望着陆天由说：“到齐了！”陆天由和身边两个处长小声说了几句话。处长们点头。陆天由转向全场，见签字还没有完，催促道：“各位，你们动作快点。”经他的催促，签字速度明显的加快了，很快，李巨所带着记录薄坐回记录席上等待着会议开始。陆天由将麦克风推到干部处毕处长面前。毕处长宣布：根据云阳市委建议，省组织部研究决定免除李卓群同志冲南县委常委、县委书记及兼任的冲南县人民武装部第一政委职务。另行安排工作。任命马尚全同志代理冲南县委书记职务，刘京东代理县长职务。
此任命一宣布，没有等来热烈掌声，反而沉静的恐怖。突然有人站起来质问道：“这是什么决定，李卓群同志干得很好，为什么突然要撤换？仅凭那些诬蔑不实之词？就凭那些子虚乌有的所谓照片？这么好的书记，你们要撤就撤，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你们还懂党纪国法吗？”质问的是王部长。还没有等陆天由回答，寒光、武部长、梁致远纷纷起立表示相同意见。陆天由让大家冷静，待四人坐下，道：“你们的表态，说明李卓群同志和你们关系很好。但是，感情代替不了原则。你们的反映我们会向省委汇报，对李卓群同志今后任命是有作用的。从现在开始，由马尚全和刘京东同志主持冲南党政工作，希望你们要像支持李卓群同志一样支持他们工作，将冲南经济建设和其它事业推向一个新高度！”场下，同来的干部里发出几声希落的掌声，掌声蔓延，渐渐地热烈。四人和李卓群、边梅、章程也亮出拍动的手掌。
陆天由和马尚全、刘京东耳语一会子，转向会场道：“下面请各部门参加调查的同志随马书记、刘县长和常委们去新大楼，商谈安排具体调查项目。省纪委的同志和李卓群同志留下。”
马尚全、刘京东离席带领众人出会议室。
也许是空落的原因，陆天由和两位处长走下主席台，坐到李卓群对面。
李卓群没等陆天由开口，说：“陆书记，我不能不为我自己说一个请求？”
陆天由撤去了会议上的严肃，脸上浮出笑容道：“可以啊。”
李卓群笑道：“我请求让我留在冲南工作岗位上，至少在你们调查组离开冲南前我是这样。”
“为什么？”
“还有一些具体事情我比较熟悉，哦，我是说，我可以帮着县委县政府做些具体的局部工作。我不会妨碍大局和新班子工作。”
纪委邢处长不无嘲笑地说：“你觉得这有可能吗？你现在可是重点调查对象！”
李卓群笑笑说：“我就是想做点具体工作，并无他想。真要是不行，我收回请求。”
陆天由道：“可以！”
邢处长感到意外，用不解的眼光瞧着陆天由。陆天由瞧着毕处长，毕处长微微点头。陆天由问：“李卓群同志，你打算做什么工作？”
“我去环保局，协助环保工作。县里有几个污染大户迟迟得不到治理，还有其他环保问题亟待处理。至少能够让污染降下来，我才安心离开冲南。去什么地方无所谓，只要有工作干就可以。”
邢处长嘲讽落到表面道：“哎呀，我查的案子也不少了，还从来没有见到你这样的。自己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工作。要是我不知你有重大问题，怎么着都要被你感动了。真会做戏！”
陆天由瞥了邢处长一眼，对李卓群道：“好！我同意你去环保局协助工作。老毕，给他一个局长助理的临时职务如何，要不然不好开展工作。”
毕处长道：“行！”
邢处长道：“他可是要随传随到的……书记这……”
陆天由问：“李卓群同志，你能保证随传随到吗？”
“保证不耽误你们工作！谢谢谢谢！”李卓群激动地站了起来。“有什么要查问的，请开始吧！”
邢处长道：“还用不着你来发号施令！”李卓群讨了个没趣，讪讪坐下。毕处长瞧了一眼盛气凌人的邢处长心里暗笑。邢处长看着陆天由，陆天由知道意思，道：“可以开始了。”邢处长挥手让纪委的人做好记录准备。
邢处长轻轻咳嗽一声，算是审问的开场白。道：“李卓群同志，请你以一名共产党员身份接受组织审查，对问题的回答要诚实、毫无保留。你能做到吗？”
“能！”
“这样最好！早点弄清问题，早点工作。”李卓群的诚实使邢处长态度有所好转。话锋一转，问：“好，下面我们一条条具体证实。第一项，关于你的一些相关言论。第一句话，你说没说过‘亡党亡国’的话，还加上‘我这不是危言耸听，东欧的例子就是前车之鉴。’？”
“说过。能让我解释吗？”
“现在不行!第二句话：你说没说过‘一个韩企老板将他员工当上帝供着’而暗示我们一些干部是老爷，骑在老百姓头上？”
“有过！”
“第三句话：你是不是说过类似马克思主义需要修正，才能适合当今社会发展？”
“说过！”
“回答得很好！第四句话；你说没说过‘普世价值是放之四海的理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是有时间限制的。只有普世价值才是永恒的！’”
“没有！我不是普世价值论者，我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忠实拥护者和执行者！”
“我说了，现在不需要你的辨别和解释。好，下面我们进入第二个阶段。这个阶段有一个事实需要你说明。”
“好，请问。”李卓群有点情绪，控制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