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前程》（50）
四十九、启动李卓群看着翻修过的老县委县政府大楼，感到很满意。唯一让他挑出毛病的是他曾嘱咐过的在大门两边写上“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和进大门抬眼就看得到的照壁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没有写上。李巨所说连夜让人写，明天一早就能看到。李卓群这才放心。说他计划四月初一整体搬迁，搬迁时举行一个简单仪式。李卓群说不必！党委和政府要尽量避免这些虚的东西，更不要搞一哄而上。我看，今天晚上我的办公室就可以先期过来。我那里东西少，要不了一卡车。其他人和部门搬迁，要有计划地进行，最好在晚间进行，这样不影响白天的工作，也不会惊动市民，不扰民。随行的边梅和王部长也表示今晚就搬。李卓群交代边梅：你明天就召开各相关部门一二把手会议，布置干部财产申报问题，看看下面的反应再说。会议地点就选在这里的大会议室。我们这叫双管齐下。几人很理解这么做的原因。
午饭之后，李卓群去马尚全办公室，要和他说说明天召开干部财产申报动员会，想请他出席讲话。张秘书告诉李卓群说马县长上午就去了吹风会现场。李卓群惊问什么吹风会。张秘书说是城西开发的吹风会，对李卓群的惊讶感到不理解。李卓群没有多留多说，转回办公室。他知道马尚全抛开他这么迫不及待地干，是为了表现自己，也是拿他这个县委书记不当一回事。他之所以这么一意孤行，是判定自己在这里呆不长久的缘故。这个马尚全怎么了，还真给薛书记事先言中了，他这个时候这么干无异于是在落井下石背后插刀子。李卓群心里虽然生气，但这个时候真的不好出面阻止，再说城西开发是迟早的事，先动起来也未尝不可。
马尚全去吹风会现场，是刘京东一手促成的。当然，他自己也感到此时应该出头了，他要借此释放心里的郁闷，展示自己的雄心。他想去和李卓群打声招呼，毕竟李卓群现在仍然是县委书记。他去时，正好李卓群和李巨所他们去查看完工的老大楼。听了邹秘书的话，马尚全心里立刻生出怨恨，这么大的事，李巨所只来叫李卓群，把自己凉在一边。同时，也怪边梅和王部长他们，李巨所或者疏忽了，你们应该提醒啊。李卓群也是，心里只有自己，没有他这个二把手。你应该或者哪怕是让邹秘书来知会一声也是好的啊？邹秘书问他有没有什么事，说给李书记打电话。马尚全冷笑道：“不必，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过来看看。”
马尚全打电话拉上几个相关的局长一道去会场。
这个吹风会，刘京东是经过精心准备的。从邀请来的开发商和会议程序都都做了刻意安排，中心不是围绕开发和土地拍卖，而是围绕着马尚全展开。开发和土地拍卖只是一个幌子。只要马尚全亲自来参加就是成功。他要将马尚全推到和李卓群公开分庭抗礼的前台，最好两人就此事公然翻脸。那就达成了上中下联手的意图，冲南这块天地将会彻底改变颜色。他的第二个安排就是借助高光太的召见，进一步栓牢马尚全。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的两个步骤。另一个方面就是等待杨记者那篇在省报上待发的调查纪实文章发表。这两个方面的事情都完成了，省委也该派调查组了。最好是省纪委来。他对派调查组的事并不十分担心，因为，刘景仁已经正式和他联系过了，他也按照事先准备做了汇报。相信刘景仁的话，省委是会重视的。据刘景仁透露，省长对李卓群在冲南的做法很有微词。刘京东担心杨记者的能量是否足以让他写的《‘追逐太阳的人’出笼的调查纪实》顺利通过总编的审查。
对杨记者来调查，刘京东事先作了周密安排。万金油、吴是非和自己的哥哥和嫂子娘家侄女都担任了不同角色和杨记者接触。万金油主要说这篇文章在宣传部审查的经过，吴是非以和闻文合作者的身份谈论李卓群如何和他们密谈，暗示写这篇文章。哥哥则以分流干部身份谈对这篇文章的看法。嫂子娘家侄女冒充闻文，大谈李卓群多次在无人场合向她暗示单独采访和写鼓吹他的文章。杨记者虽然有心独自一人出去采访，也想去电视台和宣传部看看，可是，刘京东怎么可能让他独自一个人出去？也不可能让他真正了解事情真相。阻止他的理由事先都做好了充分的预案，连小到吃饭上厕所和上街买东西，大到车辆接送和见什么人都安排好了。杨记者没有坚持己见，是因为他对刘京东十分信任，又和刘京东是好朋友，抹不开情面。他每回来冲南都是刘京东亲自接待，走时，搞得像外出采购了一年吃的山珍美味。到家，司机总要为他服务很长时间才将车里运回来的东西搬上楼。还有，就是时下的新闻从业人员的歪风气影响了他，也学着坐府办公，从网上或者道听途说里捕风捉影，或者就别人的东西改头换面地附会。要不，最高峰时也不可能一天生产出六十篇新闻稿了。
马尚全带着几个局长一下公务车，早有人报告进去。刘京东率领全体人员热烈欢迎马尚全。搞得马尚全不得不说：“老刘，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可都是早不见晚就见的老熟人！”
刘京东笑呵呵道：“我这是代表开发商和县城群众欢迎您来为大家开发财源的。大家说是不是啊？”那些开发商都是人精，无需刘京东提示早就想恭维马尚全了，听了这个明显提示岂有不热烈之理？一时间，恭维的话语此起彼伏。搞得马尚全真像是从战场上凯旋的英雄，又像主宰人类命运的救世主。在连续不断的热烈的掌声里，马尚全被刘京东笑容满面地让进主座。刘京东一再示意下，掌声才慢慢停下。刘京东道：“各位，你们都是各路财神。今天，县委县政府请你们来是就城西开发的事和你们吹吹风，座谈座谈开发大计。下面，请我们的马书记，哦，我说错了，现在不是，但要不了多久就是书记了。这是早晚的事，大家说对不对啊？”
众人齐呼：“对！”一个开发商道：“有马书记领导，我们又劲可以使了！我们的资金可以为冲南的发展大显身手了！我相信，在马书记的领导下，我等齐心协力，用不着三年，冲南县城将彻底改变模样。到那时，谁敢说我们冲南不可以和那些大中城市相比？”众人附和，会场气氛十分热烈。这正是刘京东希望看到的效果。马尚全听了看了，心里十分受用，但是嘴里却说：“称呼乱不得，你们要是信任我马尚全，还是叫我县长吧。”
刘京东立刻道：“我们尊重马县长的指示，暂时还是称呼为县长。下面，请马县长代表县委县政府做指示！”会场里又是热情高涨。
马尚全抬手示意，热烈消退。马尚全满面笑容道：“同志们、朋友们。今天这个会我们酝酿了很久，刘县长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可谓是劳苦功高！这次开发要是能够如期顺利进行，我们都得感谢刘县长卓有成效的工作和辛苦！”掌声一片。
掌声希落，马尚全道：“开发城西是我们既定目标，只是前一段时间由于其他原因耽搁了。我们不仅要开发城西还要开发城南城北，还要向四外扩展。从开发角度上说，你们可是迎来大好的发展机会。希望你们积极参与，和我们共同完成改造冲南县城美好理想！在实现理想的同时也会壮大你们自己！这是个双赢局面。在此，我希望大家不要纠缠暂时的价格得失，眼光放得长远一点。事情有你们干的！”
掌声潮水般涌起，夹着叫好声！马尚全感到自己被掌声抬到九霄云外去了，及其舒服地仰卧在白云上舒缓地睥睨天下。刘京东觑见马尚全满脸得意，心里满是胜利者的自豪。忙示意大家安静，道：“马县长的话就是方向，是指针！我们唯有按照他的指示前进，就能够取得成功！你们各位也会发大财的！今天，这个会是吹风会，也是动员会。会后，请各位财神领取具体地段的开发计划和项目标定。充分酝酿，三天后向开发办提交你们的标书。一星期后召开揭标大会。届时由电视台直播这次大会！希望大家踊跃投标！”又是掌声大作。
刘京东笑着问马尚全，是否还有话要讲。马尚全摇头。刘京东宣布吹风会结束。马尚全站起来刚要离开，刘京东小声告诉他，高光太书记请他去他家里一谈，说中午高书记招待。马尚全问刘京东去不去。刘京东说他怎么着也要陪伴领导。两人笑着和众人打招呼道别。门外，刘京东早已为马尚全准备好了小车。两人坐进车里，小车风驰电掣地驶向城北高速。在车上，马尚全试图从刘京东嘴里知道高光太召见他的真正意图。刘京东以微笑和“我也不知情”为由推脱。马尚全意识到刘京东可能真的不知情，在心里默想着高光太可能要谈论的问题。他断定高光太是为了李卓群的事找他们。如果是这样，李卓群在冲南的日子不会太长，正好留给他大好的机会。李卓群离开冲南，又安排到哪里呢？他设想了好几个地方。他认为李卓群回省里可能性最大，他原本就是省派干部。其次是到市里某个部门任职，那说明省里对李卓群是有大看法的。还有一个就是就地降职使用。这个可能性很小，光凭他李卓群这段时间在冲南所干的事情，也没有理由对他这样。马尚全倾向于第一个判断。他忽然觉得上午不该参加那个吹风会，李卓群都是要走的人了，在这个时候和他唱反调不是平白无故地得罪人？今后还怎么见面？他要是回到省里，说不定还有事求他呢？马尚全觉得自己眼光短浅了，对形势分析和判断有差距。
车子按照刘京东的指引，直接开到高光太在市委的住宅楼下停稳。刘京东安排司机去酒店就餐。等车子开走，刘京东才笑着请马尚全上楼。
高光太和夫人在客厅里接待了马尚全和刘京东。寒暄过后，高光太热情招呼两人就坐。夫人笑吟吟地端上酒菜和杯盏，说：“你们聊着，我去休息。”两人起立说有劳夫人了。高光太招手让他们坐下，笑着说：“来来，先尝尝手艺，填填肚子，在慢慢聊。吃菜吃菜！”自己带头举筷子杀向清蒸鲑鱼。两人先后举筷子。
高光太说鲑鱼是今天这八道菜中档次最低的菜。每道菜都报出他们各自名称和原材料出产地以及烹饪过程。说得眉飞色舞。在这期间，高光太没有提任何关于冲南的事情。好像纯粹就是请两人前来品尝菜肴的鲜美和欣赏烹饪水平之高。刘京东有说有笑地品尝菜肴，马尚全有点坐不住了，好几次想打断高光太的介绍说冲南的事，但都因为看到高光太性味浓厚而停止造次。高光太和刘京东全都瞧在眼里，高光太不动声色进行介绍，等把所有的八道菜全部介绍品尝一遍，酒也喝了三杯下肚，高光太才放下筷子，微笑道：“两位，对我今天的突然举动恐怕始料不及吧？”
刘京东满脸笑容道：“是啊，我还担心高书记一定要批评我工作没有做好呢？哪里知道您这么客气。我刘京东只好愧领了！”
经刘京东这么一铺垫，马尚全从沉重里解脱出来。笑呵呵地说：“我想高书记这是在关心和照顾我们，一定有紧要的话对我们指示。”马尚全巧妙地将避人耳目的话缝在小心里。高光太听了大笑，道：“好个老马，你真是越来越老道了。说出的话来是滴水不漏啊！其实，我就是想你们冲南同志们了，请来陪着我聊聊天而已。”三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回。
马尚全端起酒杯，笑着向高光太道：“老领导真是对我们冲南感情深厚啊？我这杯酒寄花献佛，敬老领导对我们这些冲南部旧的关心。”说着将酒吞入腹中，亮杯。
高光太笑道：“好！你的情意我领了！”同样吞酒，亮杯。
三人齐乐。刘京东给两人杯子续满酒。三人吃了一回菜。马尚全笑道：“老领导这样关心冲南，那我就将冲南的情况做过简单的汇报吧。”
高光太立刻笑着说：“说说可以，但是不要搞得像开会那样正规。我这里可不是办公的地方。说了什么话，只当助助酒兴而已，谁说的话都不要当真才好！”
刘京东接上说：“这样最好，那我们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了，不必担心和顾虑了。”
高光太笑道：“就是就是，工作以后要休闲，我们说话也要分场合。”
马尚全经过两人铺垫，心里的沉重消弭得无影无踪，内心里却明白了高光太意图所在。心情爽朗地将冲南工作情况作了大致汇报，最后重点将准备开发城西的打算强调了一遍，请高光太指示。他这样强调城西开发，其目的不是要高光太点头认可，而是表明他对李卓群工作的支持和大度，从而掩藏他对李卓群的不满。高光太听了岂有不知的道理？但是嘴上却说：“这样做加快了冲南经济发展速度，营造出规模发展态势，眼光具有前瞻性。这才是当主要领导的胸襟和气魄！如果眼光仅局限于眼前局限于具体事务，那只能当部门领导，可能连部门领导也不够资格，最好当办事员！”高光太这番夸奖听在马尚全耳朵里很受用，也佩服高光太眼光独特。于是酒席上的气氛更为融洽。刘京东乘机说出对李卓群不满的话。这些话都是刘京东按着马尚全的心里感受精心挑选好了的，通过自己的嘴说出马尚全心里话。果然，马尚全默认了，没有阻止刘京东的话。
高光太听完刘京东的牢骚，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笑着道：“吃菜吃菜，不要让心里的不痛快伤了胃口。”两人随着高光太的话语举筷，脸上尽量表现出高兴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高光太提议大家在互相敬一圈酒，吃过菜，才放下筷子。高光太瞧着刘京东道：“老刘啊，你也太牢骚了。这样不好，你也是领导人，眼光不能放远一点心胸不能在开阔一些？他李书记确实干得不错，工作很有起色。就冲着这一点，他那些你所说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千万要摆正心态，团结工作。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你们可一定要站在李书记一边支持李书记。”
高光太其实就是在暗示他们，不要着急，耐心等待。他那“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情”虽然说得轻巧，但是听在两人心里无异于听到了晴空霹雳，心里不住地颤抖。高光太冷眼看出马尚全脸上流露出来的窃喜，道：“老刘，你要多和马县长学学，学学县长是怎么当的。你别看你现在是常务副县长，离县长只有一步之差，但那完全是两回事。马县长，你看我这个看法准确吗？”
“哦，当然！”可马上明白劝导的对象是刘京东，立刻又说：“老刘是个例外，他比我干得还好！哪里要和我学习。我以后的工作还要多多向他请教呢！”
高光太哈哈大笑道：“老马，你还是太谦虚了。老刘就是有这个急躁毛病，他在马光泉时代挤兑过你，现在，你还这么维护他，我替他感谢你！来我们三个共同干杯！”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齐齐地亮杯，哈哈大笑。笑后，高光太才正式宣布，今天特地请他们两位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化解他们以前的不痛快。马尚全听了既相信又不相信，他倒是相信高光太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在后李卓群时代提前安排冲南班子。听了高光太一番似有若无的谈话，他确信高光太是把未来的冲南县长位置留给了刘京东，自己很有可能干一把手，要不他高光太也用不着将他们两个人同时招来，还要化解什么矛盾！让他来还要通过刘京东传话而不是直接打电话说？
这顿饭可以说将主客双方的目标提升到最高限度，用圆满成功冠之一点也不为过。他们又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高光太叫出老婆给两人分别敬酒，两人也分别回敬。高光太让老婆上汤，盛饭。酒足饭饱之后是极大满足。为了不打扰高光太午休，两人和高光太夫妻道别。下楼时，刘京东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他们刚到楼下，车子刚好到来。刘京东笑道：“今天这样顺风顺水，我看今后马县长的工作也一定是顺风顺水！”马尚全笑笑，因为司机在旁边，不便互相恭维，顺手打开车门坐进车里。两人乘着酒兴和好心情又说起了冲南的事情。马尚全示意小声点，别让司机听到了。刘京东道：“没事。马县长，你可知道这个车子是谁的？”
“谁的？”
“是乔老板的座驾！这可是宝马。”
“怪不得如此平稳安逸。真是一分钱一分货，都是钱堆出来的。我们的要等财政……”
刘京东刚要开口，手机铃声急骤地响起。刘京东接听了一会子，兴奋地道：“老杨太感谢你了，你这个正义的舌头……哦……啊……这里面还有这许多弯道啊，真的太感谢你了，要是没有你的交友广和高信誉度，怎么能通天呢，宣传部也不会给你们总编打电话的。什么时间发表……明天？这么快啊！……好好我记住了……你见到了那些上访的人了……怎么省长召见了你了……好好谢谢谢谢谢谢！无以表达，来日再报……好，再见！”
刘京东连手机都忘了关，小声和马尚全汇报杨记者传过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