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下册》(12) - 晚唐风云 - 林泉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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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下册》(12)

三十四却忧蚊响又成雷从华州回到京城之后,昭宗皇帝仍旧住在东内大明宫。

在外流亡了两年多的昭宗李晔,回到长安后并没有多少喜悦心情。面对颓败溃烂的朝局,他深感无力回天,遂常常以酒浇愁,或者与妃嫔宫女日夜缠绵厮混,虚度时光。他知道,众多藩镇早已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财赋没有来源,禁军仅剩空名,宗室诸王被杀戮殆尽,国脉一线仅存。更可恨者,是那些日夜摆不脱的宦官。这些个奴才,竟然勾结外藩,蔑视天子,在宫中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尤其是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这两个阉竖头目,凭借管理宫廷事务大权,公然勾结李茂贞、韩建,欺凌朝廷,把持朝政,飞扬跋扈,文武百官无不切齿痛恨。

右拾遗张道古见昭宗心灰意冷,志气消沉,便上书痛陈时弊,直言责备说:“目下国家有五危、二乱。汉文帝即位不久便明习国事,陛下登基已经十余年,仍未熟悉驭臣之道。太宗贞观年间,国家安定,四夷宾服。如今,疆域日蹙,刘备、孙权似的人物已出现于世。臣位鄙职微,尤虑陛下终将落入贼臣之手!”

张道古戳到了昭宗痛处,他一度以中兴之君自居,如今张道古竟指责他毁坏了祖宗基业,骂他败家子!昭宗不由勃然大怒,将奏疏撕得粉碎,咆哮道:“竖子张道古,目无王法,蔑视朕躬,即刻贬出朝堂,到边远州郡去做个小参军!”

虽然被张道古激怒,但昭宗也陡然间焕发了精神,他心想,朕对那些拥兵割据的强藩大镇莫可如何,岂能治不了几个家奴宦官?他决意孤注一掷,重用与宦官积怨甚深的宰相崔胤,共同谋划,铲除专权横行的权阉及其同党,以整肃朝纲,重塑天子威权。

崔胤与宦官的积怨,要从其父崔慎由说起。

崔慎由在文宗朝官居翰林学士。这日深夜,他正在宫中值班,一个太监奉旨将他召入秘殿。崔慎由进入殿内,只见四周严密地拉着帷幔,左神策军中尉加特进、右骁卫大将军仇士良,正在和右神策军中尉、右卫上将军鱼弘志密谈。

仇士良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崔慎由靠近前来,压低声音说道:“大家许久以来龙体有恙,即位后便荒殆政事。皇太后有制,要册立新君,你身为翰林学士,须尽快草诏。”

崔慎由如同五雷轰顶,慌忙回绝道:“天子圣明,德被天下,安可轻易废之?慎由亲族千余人,同辈兄弟近三百个,岂可做这等灭族之事?你就是杀了我,也不能从命!”

仇士良和鱼弘志满面怒容,默然良久。

最终仇士良摆摆手,命侍从小黄门打开秘殿后门,领崔慎由来到一个小偏殿。崔慎由抬眼望去,只见文宗皇帝坐在床榻上,便慌忙趋前行参见大礼。

接着,仇士良和鱼弘志一唱一和,历数文宗种种过失。文宗坐在那里,始终低头不语。

而后,仇士良又指着文宗说:“若非崔学士不听话,你就不能坐在这里了!”

仇士良将崔慎由送出偏殿,告诫说:“此事千万不可泄露出去,不然,你崔家全族都会遭祸!”

崔慎由回到家中,将此事记录在麻纸上,密藏于枕下。他临终前将麻纸交给儿子崔胤,要他小心提防宦官祸乱朝廷。从此之后,崔胤在心中深忌宦官。

如今昭宗决意铲除宦官,正合崔胤心意。

此时朝中首相乃是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抟。王抟老成明达,性情温和,有度量。昭宗垂询王抟铲除宦官之事,王抟担心激起变乱,便进谏道:“宦官专权由来已久,人所共知。其势力盘根错节,故而难以一下子根除,只能因势利导,用国法律条惩之。请陛下不要随便与臣下谈论此事,以免引起变乱。”

昭宗闻言,心中不悦,便对崔胤说:“王公忧虑过多,对中官心存顾忌,不可与谋。”

崔胤与王抟向来不和。光化元年崔胤罢相,他便怀疑是王抟蓄意排挤。在崔胤看来,王抟似乎有意袒护宦官,于是心中愤愤,向昭宗进言道:“王抟阴险奸诈,已被宋道弼、景务修等权阉收买,成了同党,故意阻止圣上处置内官。”

昭宗对王抟本就怀疑,听了崔胤之言,更加留意王抟与宦官之间的往来。

宋道弼、景务修通过昭宗身边的小宦官,得知崔胤与昭宗的密谋,而宰相王抟持有异见,便有意拉拢王抟。宋道弼等常向王抟示好,通报隐秘消息。这些都被人密报昭宗,于是李晔认定王抟与宋道弼等宦官相互勾结,便有意罢免王抟。

宋道弼和景务修见崔胤杀气腾腾,恨不得将所有宦官杀光,自然不甘束手就擒。二人决计先下手为强,制造崔胤勾结朱温胁迫皇帝迁都洛阳的舆论,以便把崔胤拉下马来。

宋道弼和景务修煽动宫中大小宦官和宫女,散布崔胤勾连朱温要挟持朝廷迁都洛阳的消息。朝官中不少人早已投靠了宦官,也秉承宋道弼等人意旨,传布流言蜚语,中伤崔胤。

许多宫女、宦官和朝臣向昭宗告密,说崔胤与朱温频繁往来,图谋不轨。李晔自然知道,崔胤正是依仗朱温才重新获取相位。他痛恨宦官专权,但更忌恨藩帅骄悍跋扈,胁迫朝廷,动辄兵临京师,逼使朝廷流亡。此类言语正中他忌惮之处,由不得昭宗不信。于是,昭宗突然颁诏罢去崔胤相职,将其贬为广州青海军节度使。

崔胤晓得中了宋道弼等宦官的暗箭,只有借助朱全忠威势,才能挽回败局。于是,他在离京之前,给朱全忠写了一封密信,说他受到王抟和宦官宋道弼等人排挤,而圣人也受阉党和王抟胁迫,将他罢相排挤出朝,请求朱全忠主持公道,铲除朝中奸臣王抟和权阉宋道弼等人。

朱全忠心中盘算,若能将王抟赶出朝廷,让崔胤做首相,再除掉宋道弼等权阉,则崔胤必会听命于己,便等于掌控了朝廷大权。于是,朱全忠让敬翔代自己给昭宗写了一通措辞强硬的奏章,蛮横地说:“崔胤不能离开辅弼之位,王抟与宦官相互勾结,把持朝政,危害社稷,须罢职问罪。否则,臣将出兵关中,清君侧,除奸佞,灭阉党,安社稷。”

朱全忠连上三道奏表,语气愈加严厉,以迫使朝廷就范。

昭宗明白,汴州如今是天下第一强藩,朱全忠万万得罪不起。于是,当即诏命崔胤回京听用。

不久,昭宗册封崔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代替王抟成为首相。王抟贬为溪州刺史,宋道弼贬作荆南监军,景务修贬作青州监军。诏下次日,再贬王抟为崖州司户参军,宋道弼流放欢州,景务修流放爱州。第三日,诏令王抟、宋道弼和景务修自尽。

王抟接到贬谪诏书,被逼立即启程。刚刚行至灞桥驿,又接到再贬海南崖州的诏书。焉知次日行至蓝田驿,又接到赐死的诏书,敕使不容分说命卫士将王抟脑袋砍下,回京复命去了。

宋道弼、景务修被押送至灞桥,接到赐死诏书,二人一同被杀。

崔胤终于做了首席宰相,大权在握,又有雄藩大帅朱全忠做靠山,便踌躇满志起来,决意施展拳脚,打压宦官。

宰相徐彦若知道崔胤不好共事,便自请出朝外任地方官。其时诸道藩镇皆被武将霸占,只有广州青海军薛王李知柔听命于朝廷,昭宗便召回李知柔,命徐彦若出任青海军节度使。另一宰相崔远和中书舍人钱珝,平日与崔胤不甚投合,崔胤便一再请求昭宗,罢免了二人。

为补充相位,昭宗擢任刑部尚书裴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翰林学士韩偓兼中书舍人。

韩偓少年时即有才名,昭宗对韩偓赞赏有加,常命他随侍身边,陪同游猎宴饮。韩偓与南衙朝官们一样,对宦官专权祸国切齿痛恨,一力赞同贬抑宦官。为此,韩偓深得昭宗信赖。

韩偓心思缜细,他劝告昭宗,宦官专权由来已久,积重难返,只能各个击破,分化瓦解。可先铲除首恶,而后逐步贬抑其他,且不可操之过急。昭宗却觉得,宋道弼、景务修已经铲除,其余宦官不足为虑,便对韩偓谏言一笑置之。

宋道弼、景务修被赐死之后,左右神策军中尉刘季述、王仲先等心惊胆战,十分恐惧。他们探知昭宗与崔胤、韩偓正在谋划处置宦官余党,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这日,新任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和右神策军中尉王仲先来到东内苑太和门外的左神策军军营,在刘季述的中尉衙署密谋对策。

右神策军中尉王仲先说:“李晔举止乖张,日夜酗酒,醉后肆意斩杀宫女和内官,越来越难以侍奉了!”

枢密使王彦范接言道:“大家与崔胤日夜密谋要除尽中官,剥夺我等掌控禁军之权,早晚有一天我等要遭殃!”

左神策军中尉刘季述年方四十,长得膀大腰圆,气壮如牛,却有一副女人般尖细嗓子。他本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宦官,投靠西门君遂后崭露头角,被擢拔为枢密使,后又当上左军中尉,可谓飞黄腾达。刘季述年轻气盛,胆大包天,仗着统领神策军,目空一切,不可一世。

听了王仲先和王彦范的话,刘季述一拍食案,震得酒杯和碗碟乱蹦乱跳,气呼呼地尖叫道:“李晔算个鸟!天下方镇,还有几人听他的?李晔不知死活,还要和崔胤密谋诛杀内官,我等先把这两个鸟杀了再说!”

枢密使薛齐偓生得一张瓦刀脸,细眯着一双眼睛,一副城府甚深的模样,开口说道:“崔胤想除掉我等,可他手中没兵权,难以得逞。我等不妨先下手为强,扶立太子即位,让李晔到冷宫去做太上皇。我等再结交朱温等方镇帅臣,里应外合,除掉崔胤,大事可成也!”

刘季述扯着尖细的嗓子叫道:“好!就这么着了!我等尽快联络方镇驻京进奏官,共图大举!”

事不宜迟,薛齐偓伺机找到汴州宣武军驻京进奏官程岩,约其联络诸道方镇进奏官,联名上表朝廷,废黜李晔,拥立太子李裕继位,许诺事成之后,擢拔程岩官职,军国大事由朱全忠裁决。

程岩以为此乃天赐良机,他借此便可为朱全忠立下大功。于是,他一面派人驰报朱全忠,一面联络诸道藩镇驻京进奏官,在废立皇帝的奏表上签名。

进奏官是藩镇节帅驻京代言人,进奏官签名,就等于藩镇帅臣联名上表朝廷。

一场闹剧又拉开了序幕。

转眼到了十一月,京城下了一场大雪。李晔连日在宫中喝闷酒,心情越来越烦躁,想到禁苑去打猎,以释抑郁情怀,便让内侍宦官传谕:政事堂诸位堂老、枢密使、左右神策军中尉,一同陪驾到禁苑狩猎。

傍午时分,昭宗带领一干文武大臣和宫女宦官,出大明宫银汉门,进入广阔的皇家禁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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