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下册》(9)
三十一关中三镇之乱
自平灭蔡州秦宗权之后,朱全忠连年发兵蚕食徐州地盘,战火连绵,狼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鸡犬不得安宁。徐、泗一带人口锐减,土地荒芜,粮食歉收,民不聊生。时溥为抵御朱全忠侵夺,只得先后向河东李克用和郓州朱瑄、兖州朱瑾请求援兵。李克用、朱瑄、朱瑾皆曾派兵来援,与汴州兵混战厮杀,互有胜负,各自折损了不少人马。去年秋季,徐州、泗州、濠州又发大水,百姓遭灾,饿殍遍野。感化军将士粮饷不继,常常忍饥挨饿,军心动荡不安,逃亡者日益增多。如今朱全忠亲率十万大军进逼徐州,先锋将庞师古三万人马兵临城下,时溥心中惶急,只得硬着头皮命副将刘知俊带两千骑兵,出城袭击庞师古大营,以图侥幸取胜,暂保徐州城池不失。
刘知俊率队出了徐州城,不免心中抑郁,意志消沉。他十分明白,庞师古有三万大军,兵精粮足,自己只有两千兵马,且粮饷皆无,将士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士气低迷,如何去与虎狼之师对阵厮杀?然而将令难违,不得不冒险与庞师古一战。
刘知俊并不是不通兵法的庸将,他深知敌强我弱,只能以智取胜,便决计夜间偷袭敌营。
凌晨丑时,乘汴州将士熟睡之际,刘知俊带领人马悄悄接近敌营,突发一声呐喊,杀死营门哨兵,冲进庞师古军营。
然而,营寨中空空荡荡,不见一兵一卒。刘知俊心知不妙,忽听杀声四起,转瞬间灯笼火把一片通明。原来庞师古早有防备,将人马埋伏在四周,专候感化军入瓮,围而歼之。
刘知俊情知中计,喝令后队变前队,相互掩护,拼命杀出重围,向徐州城逃去。庞师古带领骑兵尾随其后紧紧追击。
刘知俊一路狂奔,逃至徐州西门外,高声呼叫城头守军放下吊桥,让人马退回城中。
守城士卒未奉将令,不敢在深夜打开城门,便禀报给守将徐汶。徐汶登上城楼,见吊桥桥头骑马而立者,确是副将刘知俊。他正要命守卒放下吊桥,却见庞师古带领人马追杀过来,他唯恐汴州兵冲进城,不敢放下吊桥。刘知俊无奈,只得折返身与庞师古厮杀。
徐汶胆小如鼠,不敢出兵接应刘知俊,只是站在城头坐山观虎斗,做了一名看客。
须臾之间,庞师古骑兵将刘知俊人马冲散,汴州兵一层一层围住砍杀。不大工夫,刘知俊身边只剩下十几个士卒了。
战至最后,刘知俊和五六个亲兵被汴州兵围得密不透风,已是插翅难逃。
庞师古勒住战马,向刘知俊抱拳道:“刘将军,我家大王亲率八万大军讨伐时溥,徐州城破在即,将军何不弃暗投明,追随大王建立大功呢?”
刘知俊晓得时溥军心民心尽失,根本无力抵御朱全忠大军,城破是迟早之事。眼下自己只有投靠朱全忠,才能有一条生路。于是,他向庞师古抱拳施礼,说道:“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刘某无能,让庞将军见笑了!”
庞师古微微笑道:“刘将军不必过谦。大王深知刘将军英勇善战,时常夸赞将军。若将军来归,庞某愿在大王面前保举将军。”
刘知俊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如此,在下谢过庞将军!”
时溥得知刘知俊降了朱全忠,心中十分懊丧。他知道自己难于抵挡朱全忠大军,只有用缓兵之计,与朱全忠讲和,日后或许会有转机,便给朱全忠写了求和书信,派专使送达萧县朱全忠大营。
朱全忠看过书信,对敬翔说:“时溥求和是假,要我退兵是真。哼哼,想得倒美,我岂能上他的当!”
敬翔:“时溥用缓兵之计,主公不妨将计就计。可致书时溥,想要大王退兵,他必须离开徐州,回朝廷任职。此乃调虎离山之计,一旦时溥滚出徐州,这个钉子便好拔去了。”
朱全忠拍掌叫道:“好!调虎离山计甚妙!时溥一走,我便除掉了一个心腹之患!”
于是,朱全忠给时溥回书说:你要本王退兵,我可以答应,但你须自己奏请朝廷离开徐州,到别处另谋高就。否则,便只有在战场上见个高低。待到城破之日,悔之晚矣!
时溥自然不愿离开徐州,但他仔细盘算,设若徐州城破之后自己做了阶下囚或刀下鬼,自然不如离开徐州去做一个朝官,因而还是咬咬牙答应了朱全忠。
时溥随即上奏昭宗,请求辞去徐州感化军节度使之位,回京报效朝廷。昭宗即刻允准时溥所请,诏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崇望出任徐州节度使,时溥回京做太子太师。朱全忠也假意奉诏,带领大军凯旋。
朱全忠刚刚从徐州退走,时溥便开始反悔。他深知朱全忠是个言而无信的奸诈小人,若自己卸任离开徐州,身边无兵无将,路途上遭朱全忠截杀怎么办?岂不是只有束手就擒、引颈就戮吗?
时溥越想越怕,召来几个心腹幕僚商议,决计不奉诏,继续坚守城池。时溥和将领们威逼监军宦官,让他上奏昭宗,说是徐州将士极力挽留,不让他离开徐州,请朝廷收回成命。
昭宗也不啰唆,复又下诏任时溥为侍中、同平章事、感化军节度使。
前来接替时溥的刘崇望已经行至华阴,又接到昭宗诏书,只得折身返回西京。
朱全忠得知时溥反悔,朝廷重又任命时溥为徐州节度使,气得七窍生烟,不日便命朱友裕带领十万大军,再行攻打徐州,讨伐时溥。
朱友裕随父南征北战,现已官居衙内马步都指挥使,执掌兵权。他命庞师古率两万人马进攻宿州、泗州、濠州,迂回包抄时溥后路;自己亲率八万大军,顺利攻占砀山、萧县,兵临徐州。
庞师古攻占宿州之后,兵锋直指泗州、濠州。泗州刺史张谏和濠州刺史张遂,一时吓破了胆,主动献出城池投降。
接着,庞师古带兵北进,与朱友裕会师徐州城下。
时溥惶惶不可终日,忙向兖州节度使朱瑾求救。朱瑾与朱全忠不共戴天,当即答应时溥请求,亲领两万人马驰援徐州。
徐州古称彭城,西临汴、宋,北接青、淄,南达淮扬,自古为兵家要地。徐州城东北有白云山,东南有骆驼山,西北有九里山,西南有云龙山。云龙山南北绵延六里,状若游龙,山东坡上有北魏时期雕刻的释迦牟尼半身造像,方面大耳,气度祥和,高达二十七尺。释迦牟尼造像旁石崖上,又有数百大小不一石龛佛像。故此,云龙山俗称石佛山。
朱瑾率两万兵马在石佛山安营扎寨,与城内守军成掎角之势。
朱友裕命指挥使氏叔琮和王重师各率两万人马,围攻朱瑾泰宁军,庞师古率三万兵马监视徐州守军,使其不能出城支援朱瑾,待击败朱瑾后,再全力围攻徐州。
王重师勇武过人,机谋权变,一柄长槊无人可挡。他和朱瑾厮杀三日,不分胜负,遂命将士回营寨休息,没有将令不得出战。
这日午时,王重师扮作樵夫,围绕石佛山察看形势。
王重师发现,朱瑾中军两千人马驻扎石佛山东北山坡上的兴化寺,其余人马大部在西、北两面山坡扎营。兴化寺内有水井,可供中军饮用,而驻扎在山坡上的兖州兵,每日须到石佛山西南河沟中汲取饮水。王重师心中有了主意,便与氏叔琮商议,由氏叔琮带人马向朱瑾挑战厮杀,他自带一队人马,在夜间开挖引水渠,让河水改道,断绝山坡上兖州兵水源。
两日后,引水渠挖成,河水改道。山坡上兖州兵突然断绝了水源,当天便乱了营。
朱瑾得报,忙命副将带领三千人马下山抢夺水源。
王重师早有防备,命弩机营在河岸上严阵以待,五千骑兵在两侧夹击,将前来抢夺水源的兖州兵杀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如此争夺厮杀三日,山上兖州兵始终得不到水源。时令已是夏季,天气越来越热,兴化寺一眼水井,杯水车薪,难以供应兖州数万兵马,将士们渴得嘴上起了燎泡,纷纷窜下山去找水喝。
王重师见兖州兵军心大乱,以为时机已到,便和朱友裕议定出兵与朱瑾决战。
次日晨,王重师与氏叔琮带领人马开至石佛山下,向泰宁军骂阵挑战。汴州兵挑来十几担河水,摆在阵前,向泰宁军高喊道:这里有又凉又甜的河水,泰宁军弟兄们可随意前来饮用,我军绝不加害。
兖州兵焦渴难耐,见阵前排开一溜水桶,争先恐后拥上前去,鲸吸牛饮起来。朱瑾声嘶力竭喝令阻止,可任凭他喊破嗓子,总也约束不住。前面士卒把持着水桶,后面士卒拥上来争抢,你吵我骂,继而拳脚相加,殴斗扭打,乱成一团。
王重师一声令下,鼓角齐鸣,宣武军两支骑兵左右包抄,将兖州兵围住,大砍大杀起来。
兖州兵纷纷放下武器投降,两万大军顷刻瓦解。
朱瑾见大势已去,急忙带领亲兵杀出重围,向北逃去。
王重师和氏叔琮要带领人马追杀朱瑾,却被朱友裕喝止。
王重师和氏叔琮未说什么,都虞侯朱友恭却发声问道:“为何不乘胜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