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下册》（2）

二十四升仙梦破灭新蔡国皇帝秦宗权派出的敕使到达淮南濠州，向主将秦宗衡和副将孙儒宣读了诏书，命秦宗衡和孙儒带领人马回师蔡州，以解唐军围城之急。

孙儒素怀大志，不甘久居人下。秦宗权汴州大败之后，孙儒觉得秦宗权已走下坡路。如今得知朱全忠统率近十万人马围困蔡州，张晊、萧颢战死，越发感到秦宗权已是穷途末路，自己应该另作打算。他深知秦宗权为人奸诈，不讲信义，只信任和重用秦氏兄弟。眼下自己远离蔡州，正是天赐良机，遂决计杀掉秦宗衡，夺取兵权。

孙儒召来好友先锋大将刘建锋、心腹部将许德勋，向二人说明蔡州危急形势，晓以利害，提议三人结成金兰之好，摆脱秦宗权，夺取扬州，占领淮南，自立一方。刘建锋和许德勋极表赞同，说是不愿再受秦氏兄弟的窝囊气，誓死跟随孙儒打天下。

孙儒决计利用饯别敕使之机，杀掉秦宗衡和敕使，而后挥兵夺取扬州。

次日，秦宗衡和孙儒在濠州衙署摆设酒宴为敕使送行，二十多名将领参加宴会。

秦宗衡和敕使话别，举杯痛饮。

孙儒站起身来，向敕使敬酒，敬到第三杯酒时，突然“啪”的一声把酒杯摔在地上。

许德勋当即率领伏兵闯进来，不由分说将秦宗衡和敕使的脑袋砍了下来。

孙儒向将领们宣告：秦宗权逆天行事，朝廷十万兵马围攻蔡州，新蔡国定然灭亡。我等即日起归顺朝廷，讨伐窃据淮南的贼寇杨行密，攻占富甲天下的扬州城之后，大掠三日！

隋唐以来，扬州是闻名天下的繁华都市，时人有“扬一益二”之说，扬州号称天下第一富庶之地。将士们听孙儒说要攻占扬州，一个个欣喜若狂，纷纷拥上前去，将孙儒和刘建锋、许德勋抬起来，抛向空中，连连高呼：“万岁！”

此时的淮南节度使，当是名闻天下的勋臣名将高骈。那么，窃据淮南的杨行密何许人也，他又是何时占据了扬州？

广明元年（880年）七月，黄巢义军北渡长江，威逼扬州。高骈拥兵自保，听任黄巢大军渡过淮河，进兵中原。僖宗朝廷多次诏命高骈出兵截击、追击黄巢，高骈置若罔闻，黄巢义军顺利进占洛阳、潼关，直捣西京长安。

高骈之所以这般行事，一是深知义军难以阻挡，他若出兵堵截黄巢，胜负难料。败则老本赔光，死无葬身之地，朝廷不会救他，也救不了他；若侥幸取胜，也得不到好处，朝廷只会更加顾忌和猜疑。二是他不愿再为朝廷卖命。高骈与朝廷本就积怨已久，此刻唐廷摇摇欲坠，他更不愿为之舍身葬送自己。更为明智的做法是坐山观虎斗，保存实力，图谋割据江淮富庶之地，称雄一方。

及至王铎出任天下兵马都都统，率领诸镇人马围攻长安，李克用统带沙陀铁骑克复两京，黄巢败亡，高骈又为自己失去立功机会、受到朝廷冷遇而懊丧不已。他更加迷恋于方术，醉心炼丹，祈求登仙，不顾自己在方镇和淮南将士中威望大减，部属离心离德，只是一味宠信方士吕用之，甚而拜吕用之为军师，把军政大权统统交给他。

吕用之装神弄鬼，告诉高骈，只有建造高楼危阁，终日在高耸入云的楼阁之上修炼，才能见到神仙，求得仙术，进而羽化成仙，长生万年而永享富贵。

高骈深信不疑，命工匠在府中建成高达八十尺的迎仙楼和延和阁，在上面饰以珠玑金钿，使之光灿夺目，极尽豪奢。他日夜在迎仙楼、延和阁宴饮，命数百侍女羽衣霓服，和声度曲，歌舞不休。

吕用之独掌大权，逐渐将高骈架空封锁孤立起来。他常向高骈进谗言，离间其部属幕僚，再暗中笼络受高骈猜忌冷落的将领，为己所用。

为将同党诸葛殷、张守一召至扬州，辅佐自己掌控淮南，吕用之向高骈煞有介事地说：“玉皇大帝知道高公军务繁忙，选派一位尊神下界来辅佐高公。这尊神就是诸葛大师，要想长久留住他，就要给诸葛大师加封要职。”

高骈笃信不疑，将诸葛殷奉为座上贵宾。诸葛殷也毫不客气，以神仙自居，高谈阔论，诡辩风生，高骈堕入彀中，对其礼敬有加。这诸葛殷患有皮肤病，不停地在身上抓挠搔痒，弄得满手脓血，腥臭无比。高骈本有洁癖，可他却以为，这是神仙在测试他求仙的诚心，为与神仙亲近，便竟日与诸葛殷同席促膝而谈，共用杯器宴饮。高骈的爱犬闻到诸葛殷身上的腥臭气味，时时围着诸葛殷乱转。高骈感到奇怪，询问诸葛殷，诸葛殷说：“我曾在玉皇大帝面前见过它，一别数百年，想不到它还认得我。”

高骈对诸葛殷愈加恭敬，奉为天神。

吕用之趁热打铁，又说张守一是赤松子的化身，也须封赐高官厚禄。

高骈言听计从，将诸葛殷和张守一封为牙将，赐予宽广华丽的府第。

吕用之和张守一、诸葛殷齐心合力，挖空心思迷惑高骈。

一日，吕用之对高骈说，朝廷忌恨高公放纵黄巢，且不纳贡赋。宰相已派出刺客，近日将到扬州刺杀高公。

高骈大惊失色道：“这，这便如何是好？”

吕用之淡然一笑，道：“高公不必惊慌，赤松子不费吹灰之力，即可降伏刺客。”

吕用之让高骈穿上妇人衣装，到军师府中躲藏起来。

晚间，张守一来到高骈府邸，穿上高骈袍服，住进高骈寝室，高卧睡榻之上，专待刺客到来。

深夜时分，吕用之命人在高骈住室和庭院中洒满猪血，胡乱击打铜器，弄出拼死格斗之声。

天亮之后，吕用之对高骈说，刺客已被赤松子杀死了！

高骈回府，见庭院内和寝室中到处鲜血淋漓，张守一安然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高骈唤醒张守一，询问他夜间发生了什么事。张守一说，刺客武艺高强，我与他斗了一百多个回合，差一点失手。后来，总算将刺客杀掉了！

高骈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拜谢赤松子——张守一的救命之恩。

吕用之更加神乎其神起来，他自称通神，可与天上神仙自由往来，还说他能呼风唤雨，降魔除怪。

高骈鬼迷心窍，深信不疑，一再请求吕用之请天神下界，让他一睹仙颜，也好与神仙交个朋友。吕用之却说，要想见到神仙，必须禁绝人事，潜心修炼。高骈便一迭连声地说：“全都依你！如何修炼，你尽管铺排就是！”

于是，吕用之终日把高骈关在道院密室内修炼，属下文官武将一概不得入内，即便高骈妻妾也不能与之见面。

修炼多日之后，高骈求吕用之无论如何要请天神下界，与他见上一面。吕用之推托不过，与诸葛殷、张守一密谋之后，决计择日请天神下界，现身与高骈会面。

这日深夜，吕用之、张守一和诸葛殷带高骈和他的几个亲信将领来到道院庭中，请他们观天神下界，一睹神仙风采。

吕用之与诸葛殷、张守一身着道袍，腰悬宝剑，炉中焚香，望空顶礼膜拜。继而，他们又起身对着空中连连作揖，口中唧唧哝哝，不知所云，弄得神秘莫测，真假难辨。

高骈部下大将梁缵、毕师铎、俞公楚和高骈的儿子高泸，站立于高骈身后，看着吕用之等人装神弄鬼，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吕用之听到将领们嘀嘀咕咕的议论声，向空中作揖打躬道：“请上神恕罪！请上神恕罪！”

吕用之转过身来，拔出宝剑，指着梁缵说：“梁缵亵渎天神，上神恼怒，命尊神诸葛殷诛杀梁缵这个孽障！”

吕用之话音未落，诸葛殷和张守一早已抽出宝剑刺向梁缵。梁缵猝不及防，被两支宝剑刺中前胸和后背，当即倒地身亡。

梁缵是高骈部下第一大将，手握兵权，正是吕用之要谋害之人。

毕师铎、俞公楚等一个个惊吓得目瞪口呆，他们心中着实畏惧天神，眼睁睁看着梁缵尸体被拖了下去。

吕用之对高骈说：“方才梁缵对天神大不敬，惹怒了玉皇大帝，天神们再也不肯下界现身了！”

高骈恨得咬牙切齿，说道：“这个梁缵，坏了本帅的好事，真是死有余辜！”

如此这般，吕用之请天神下界的把戏收场了。

不久，吕用之故伎重演，杀了向高骈引荐自己的大将俞公楚。

吕用之要高骈日夜在高达八十尺的迎仙楼和延和阁上修炼，说是如此便可接近天上神仙之气。淮南将领和幕僚长年累月见不到主帅，高骈与部属完全隔绝，无异于自投牢笼，自入陷阱。如此一来，吕用之便可随意假高骈之名，操弄权柄，剪除异己，培植私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