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上册》（15）
十五给穷酸秀才一点儿颜色看看
皮日休快马加鞭赶到东市刑场，尚让和朱温已将张直方和崔沆、刘邺等数十名官员及其眷属三百余口斩杀殆尽，仅剩下五名幼童尚未砍头。皮日休一边高声大喊“刀下留人”，一边冲破警戒士卒阻拦，跃马闯进刑场。皮日休向尚让、朱温喊道：“大齐皇帝口谕：刀下留人！尚太尉、朱将军停止行刑，圣上命御史台勘问此案，而后再作区处。”
朱温笑嘻嘻地说：“皮学士，你来晚了，只剩下这几个孩娃子了。你再晚来片刻，便一个孩娃儿也不留了！”
望着刑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滚落满地的人头，汩汩淌流的殷红色血水，皮日休头皮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
皮日休呆呆地站在刑场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发觉尚让、朱温和士卒们早已走光，只剩下吓傻了的五个孩子，仍木呆呆地跪在那里。
看着几个面无人色的幼童，皮日休犯了大难：这几个孤儿如何安置？孩子们日后如何活下去？他焦急地思来想去，却想不出一点招数，只好先让孩子们吃一点东西，缓口气再说。
皮日休走过去，将孩子们一个个扶起，说：“孩儿们，跟我走。”
五个幼童默默地跟在皮日休身后，走进东市一家炊饼铺子。皮日休给孩子们每人买了两个炊饼，看着他们吃下去，又向店主讨来几碗汤水，孩子们汩汩地喝了。
在孩子们吃炊饼的当儿，皮日休想到了郑府。先把这些孤儿送给管家郑二，让他一边照料孩子生活，一边寻找孩子亲戚，让亲戚把孩子们领走。这会给郑府带来不少麻烦，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何良方？
尚让杀掉李唐皇族众多子孙和朝廷大臣，为兄长报了仇，心中又出了一口恶气。如今新朝建立，他官封太尉兼中书令，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尚让觉得，尚家终于出人头地，兄长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这日上午，尚让来到中书省政事堂，无意间看到门上贴着一张麻纸，上面写了些什么，他看不明白，因为他本来就不识几个字。
尚让唤来一名前朝右补阙上前察看，右补阙立时吓得面无血色。原来，麻纸上面是一首七言律诗：
自从大驾去奔西，贵落深坑贱出泥。
邑号尽封元谅母，郡君变作士和妻。
扶犁黑手翻持笏，食肉朱唇却吃齑。
唯有一般平不得，南山依旧与天齐。
尚让厉声追问，右补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不止，战战兢兢说道：“请相公恕罪，属下方敢言明。”
尚让喝道：“你只管说，恕你无罪！”
右补阙结结巴巴说道：“这是……是……一首诗。”
尚让：“什么诗？”
右补阙：“是……一首……反诗。”
尚让：“反诗？！给我仔细说来，如何便是反诗？”
右补阙：“诗中说，新朝大臣原本不过是一些耕田泥腿子，如今却手持笏板冠冕堂皇登上朝堂，掌管朝政。”
尚让：“还说些什么？”
右补阙：“说新朝把什么都弄颠倒了，就是不能把南山铲平，南山还是照样耸立在那里，高与天齐。”
尚让气得跳脚大骂道：“反了，反了！这是哪个鸟人写的？”
右补阙：“卑职……实在……不知情。”
尚让：“追查，给我一查到底！找出来这个写诗的王八蛋，老子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千刀万剐！”
尚让命右补阙揭下麻纸，气冲冲向黄巢禀报去了。
黄巢看过此诗，也觉异常气愤。污蔑诽谤新朝之风断不可长，否则，唐廷那些遗老遗少还不得翻了天？
尚让吼叫着，咬牙切齿地说上天入地也要将写诗者挖出。
黄巢点头说，此事就交给你和朱温去办！
尚让和朱温随即在皇宫内外乃至整个京城施行大追查、大搜捕。
尚让和朱温先从三书省留用的前朝官员下手，开始追查反诗。
中书省内设立刑堂，将中书省十几名留用官员连同守门士卒全都关押起来，一一过堂审问。可怜这些官员和士卒，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可没有一人招认写反诗，也无人招认帮人张贴反诗，甚至连一丝线索也未查出。
尚让和朱温又把门下省和尚书省留用官员关押起来，挨个过堂，严刑逼供，依然没有结果。
尚让心中窝着一股火气，命朱温快想办法，定要追查出写反诗之人及其同谋。
朱温笑嘻嘻地说：“办法嘛，自然是有的。前朝这班官员，尤其是那些舞文弄墨的文臣，最是讲斯文爱体面，让他们在大庭广众面前出丑，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此辈最爱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老子就是要狠狠地侮辱他们，让他们斯文扫地，丢人现眼，看他招也不招。”
尚让说：“你朱小三鬼点子就是多，那就放手去办吧！”
朱温带领五百人马，在皇城含光门外东西横街上搭设了一排木架，足足有一百多步长，而后将关押的官员一个个带到木架前，由朱温亲自审问。问一句，不招供，打一马鞭；问第二句，不招供，剥光衣衫，用绳子捆住脚，头向下吊在木架上；问第三句，不招供，挖去双眼。
如此这般，朱温将中枢三省留用的近百名文臣，挨个赤条条倒挂在木架上，统统挖去了双眼。从早至晚，惨叫声、号哭声不绝于耳。
朱温像是欣赏屠宰店里悬挂的猪肉扇，背着手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不时发出“嘎嘎”的笑声。
尚让看了朱温杰作，不禁仰天大笑，拍着朱温肥大肚皮说：“朱小三，真有你的！你他娘的真是一肚子坏下水！”
数日之内，朱温将留用官员全都折磨而死，也没有破了案子。接着，他又给尚让献上一个更加歹毒的计谋：把京城会写诗填词作文章的文人士子统统抓捕关押，挨个过堂，还能破不了案子？
尚让一听大喜，连声赞道：“好主意！好主意！硬是要治一治这帮酸腐秀才，省得他们再来聒噪！”
黄巢做了皇帝，饮食起居处处有宫女和宦官细致入微侍候照料，他起初颇有些不习惯。但没过多少时日，黄巢便适应起来。他只是觉得，宫中礼仪有些烦琐，几次让殿中省和内侍省删繁就简。内侍省省监说，宫中这些规矩，宦官宫女代代相传，积久成习，一时无从改起，怕是要慢慢来。黄巢想想也是，新朝初立，军国大事万机待理，宫中礼仪不是甚紧要事，待日后有了空闲再慢慢理会吧。
平民百姓对皇帝宫中生活有许多揣测，但距实际情形仍相差甚远。侍奉皇帝和妃子之机构庞大，项目繁多，分工细致，实为外人所难以想象。
唐朝廷中央机构为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内廷另设秘书省、殿中省和内侍省，与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并称为“六省”。就其职能而言，秘书省管理宫中经籍图书，殿中省管理宫中日常事务，内侍省管理宦官宫女，专事侍奉皇帝和后妃饮食起居。
千百年来，为争夺皇帝宝座，常常杀得尸骨如山血流遍地，皆因皇帝私有天下，享用万物。此乃万恶之源。黄巢既登大宝，身不由己，自然照规矩行事，岂有他哉！
黄巢册封其原配夫人王氏为皇后，小妾马氏为贵妃。黄巢在转战南北时，先后将二十多名相貌俊美的节度使、刺史妻女收作侍妾，登基之后，将这一班侍妾分别封为婕妤或美人、才人，又从僖宗妃嫔和宫女中挑选出四十多人，封为妃、嫔或御女、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