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上册》(11) - 晚唐风云 - 林泉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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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上册》(11)

十一长舒罗袖不成舞黄巢人马浩浩荡荡从岭南北上,朝廷惊慌起来。“内四贵”只知弄权受贿,遇到用兵打仗杀伐决断的军国大事,便一个个缄口不语了。卢携和郑畋已被贬官离京,首相王铎再也无法装聋作哑。

王铎心想,自己虽名义上位居首相,但有“内四贵”尤其是田令孜在朝中专权跋扈,我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为今之计,不如外任军镇节度使,既能保有宰相阶级,又可手握一方军政大权,总比在朝中受田令孜辈窝囊气强。

盘算已定,王铎便入宫觐见僖宗,说是自己身受国恩,荣膺相职,应当以死报国,为陛下分忧。如今草寇猖獗,荼毒天下,微臣愿请缨杀敌,亲赴阵前,为国效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僖宗闻言,大喜过望,当即制命王铎晋位侍中,爵封晋国公,守司徒、同平章事,兼江陵府尹、荆南节度使,充诸道兵马都统,节制天下兵马进剿黄巢贼寇。

王铎开始大张旗鼓招募士卒,选调将领,修缮兵甲,筹集粮饷,很是忙活了一阵子。他提名选调名将李晟之孙李系为佐将,充任诸道兵马副都统,命李系率领五万精兵,先行前往湖南潭州,授权其一并指挥潭州当地五万土兵,堵截沿湘水北上的黄巢义军。

王铎终于定下了到江陵履职的日期。他舍不得离开那些姬妾,尤其离不开家中蓄养的一干乐伎,便让小妾李氏、罗氏留下来陪伴夫人杜氏,自己则携带两个年轻小妾白氏和胡氏随行。府中众多歌舞乐伎,也争相跟随王铎前往江陵。

从京城长安到江陵,有三条道路可走。第一条,从京城经蓝田至商州,再从商州乘船顺丹水、汉水南下,到鄂州溯长江西上,即可抵达江陵。第二条是陆路,从长安至蓝田,走七百里山道至内乡县,再经邓州至襄州,从襄州经荆门抵江陵。第三条,全程水路,从长安乘船,顺渭水入黄河,转入汴水,经泗州,入淮水,到楚州转入邗沟,从瓜洲渡溯长江西上江陵。

王铎视第一条路径为畏途。从蓝田到商州,要翻山越岭不说,更要命的是从商州至襄州,丹水河道曲折,水面狭窄,急流险滩,礁石密布,行舟触礁船毁人亡之事屡屡发生。再者,丹水只能行小船,王铎一行随从和侍卫将士甚多,所带物品应有尽有,其又高又大的三层楼船无法通行。而第二条路又多山路,王铎和一班随行姬妾,歌伎舞女,如何受得了数千里车马颠簸劳顿。相较之下,王铎当然选择全程走水路,乘坐楼船,优哉游哉即可平安抵达江陵。

且说王铎所乘的三层楼船,高达六丈,宏阔敞亮,富丽堂皇。船内设有政事厅、客厅、餐厅、歌舞厅,还有王铎和众多姬妾卧房、侍从官和卫士住室、舞歌乐伎宿舍,其余仓房、药房、厨房等一应俱全。楼船上另有艄公、水手、号角手、厨师、医者、仆婢等八十余人,加上随从官吏,男女老幼统共三百余众。

王铎的船队中有导航船、前卫船、联络船、随从幕僚船、粮船、医药船、财货船、后卫船等,单是护卫兵船就有二十艘之多。数十艘舟船一字排开,浩浩荡荡迤逦而行,前后相望十里之遥。

这条水路,以黄河三门砥柱一处最为艰险难行。黄河在晋陕峡谷中奔腾南下,至潼关北转向东流,在陕州遭遇三门山。河道中兀然矗立起两座山峰,与两岸山崖构成三道水门,河水汹涌激荡,怒吼着争相夺门而出,轰轰然如同万马奔腾战鼓雷鸣,数里之外即可听到轰响之声。

唐高宗显庆元年,朝廷调拨六千士卒,由将作大匠杨务廉主持,在三门山河道两侧峭壁上开凿栈道,供纤夫挽舟而行。官府在此派驻数百名纤夫。逆水行舟时,纤夫背纤拉船,顺水行舟时则在船后拽拉纤绳,以免船只被河水冲翻。由于河道异常狭窄,水流湍急,冲力巨大,纤夫们与河水拼命角力时,纤绳往往被挣断,时有纤夫坠河身亡。

唐玄宗开元年间,朝廷疏浚漕运河道,在黄河沿岸增设河阴仓、伯崖仓,又在三门东西两侧修建集津仓和盐仓,江、淮、汴、河漕运之舟分段转运物资。如此一来,效益倍增。陕郡太守李齐物征用民夫,在河道南岸三门山开凿出一条十八里长陆运通道,船客可下船经此通道绕过三门砥柱,而后再登船前行;江淮漕运货物卸入三门东侧集津仓,经南岸陆运通道转运至三门西侧盐仓,便避开了三门砥柱之险。

江淮、运河漕运船队,以十船为一纲,称为纲船。纲船经邗沟、淮水、汴水抵达河口即汴口后,货物卸入河阴仓,换装黄河船,运至洛口仓,再换装洛水船,即可运至东都洛阳。此即所谓“江南之舟不入黄河,黄河之舟不入洛水”。

王铎船队到达陕州黄河三门山前,王铎及其眷属、随从在盐仓码头下船,上岸经陆路通道绕行,越过三门,在集津仓码头重新登船,继续顺流东下。不过,王铎乘坐的三层楼船只能滞留在三门西侧盐仓码头。王铎一行到了河口,转入汴河,便又乘上汴水楼船和画舫、彩船,楼船却是愈加高大宏敞,富丽堂皇。

驶入汴水之后,水流平缓了许多,行船十分安全。王铎神清气爽,心情豁然开朗,便唤来一众歌舞乐伎,在楼船舞厅中轻歌曼舞,其乐融融。

船队沿汴水、淮水、邗沟转入长江,一路之上,楼船载酒,歌舞不休。船队行至每一州县码头,当地官员都要携带官印拜迎于道旁。风景名胜之地,王铎下船游览时,排开全套仪仗,天子所赐双旌双节在前,后面竖起八面大旗,声势赫赫,威风凛凛。侍卫前导开路,金钲鼓角齐鸣,王铎和姬妾乘轺车,幕僚从官骑马,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州县遵制在大街上搭建节楼,张灯结彩,鼓角相迎。郡守县令必摆设盛大接风酒宴,山珍海味,无所不有。待王铎离去时,州县官员还要礼送出境,奉献珍贵礼品和当地特产,多多益善。

如此这般,王铎一行周游数千里,所到之处,山摇地动,一呼百应,着实风光无限。

船行三月,王铎和随从们终于抵达江陵。

黄巢义军北进中原,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由广州溯溱水北上,然后走玄宗朝修筑的大庾岭新道,入赣江转长江,抵达扬州,即可进兵淮南和中原。然而,如今高骈及其精锐官军盘踞在长江下游,像一只拦路虎蹲在那里。义军不愿与高骈纠缠,便选择第二条路,从广州西上,溯郁水(西江)至梧州,转入桂江,经桂州灵渠入湘江,北上抵江陵,再经襄州、邓州进兵中原。

从广州至江陵辗转三千里,全是水路,林言水军担负起输送将士和粮草的重任。六百多只大小舟船,在江面上一字排开,首尾相距四五十里之遥。而且船队一次只能运送万余将士。每日舟船逆水开行百里之后,士卒下船,舟船返回再接运下一拨将士。船只日夜不停往返,艄公和水手极其辛苦,只能在空船顺水而下时轮番休息一下。林言和奴娘不分昼夜往来穿梭忙碌,眼睛熬得通红,不得片刻空闲,总算将义军六万将士全部运抵桂州。

按照桂江运兵速度,即使中途没有战事,全军抵达江陵至少也要两个月,耗时太久。眼下造船来不及,征用民船呢,桂江上大多是一些打鱼小船,派不上多大用场,如何能让六万将士同时乘船北上?

闵十八想出了妙法:捆扎竹筏。此地毛竹甚多,又很便宜。多购买些毛竹,各部将士动手捆扎大竹筏。每个竹筏可乘坐百人,只要扎成三百只竹筏,加上原有船只,便可满足大军使用,又快又省钱。

人马全部行动起来,不几天工夫,便扎成了三百多只大竹筏。

大军乘坐竹筏和舟船,绵延百里,浩浩荡荡顺流而下,

义军进入湖南,荆楚大地为之震动。饥民、流民纷纷加入队伍,数日之间,义军增添新兵一万多人。

湘水沿岸州县,文武官员被义军浩大声势震慑,许多州县官吏还没看到义军一兵一卒,便已逃得无影无踪。州县守军将士见当官的都跑光了,谁还愿意死守,便也一哄而散。

黄巢义军未动刀兵,先后占领永州、衡州,疾速向湖南首府潭州开进。

湖南观察使李系驻节潭州,麾下有五万将士,加上湖南当地五万土兵,号称十万大军。李系是中唐名将西平王李晟之孙,自诩通晓兵法,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俨然一派大将风度。

李系原任兖州节度使,王铎慕其盛名,向僖宗指名要他做了诸道兵马副都统兼湖南观察使。王铎将最精锐的五万精兵交给李系,命他镇守潭州冲要之地,堵截黄巢,阻止义军沿湘水北上,屏藩江汉和中原腹地。

义军占领永州、衡州之后,当地青壮百姓不断地投奔义军,义军兵力急速扩充至十万之众,号称二十万人马,沿湘水大举北上。千余只木船、竹筏在湘水上排成一条长龙,后卫队伍尚未离开衡州,先锋人马已抵潭州城下。

李系被义军排山倒海般的声势吓破了胆,再加上从永州、衡州逃过来的官员和将士夸大其词,喧嚷义军如何兵马众多,甚而哄传义军有三十万人马,吓得李系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黄巢不待义军人马到齐,便下令攻打潭州城。

尚让督率义军,用大弩机和抛石机向潭州南门和城楼发射箭支、石块,杀伤许多守军。接着,弩机营抛射火焰箭和火药包,城门和城楼很快着火燃烧起来。潭州守军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地土军先炸了营,边逃边喊叫:“黄巢来啦,黄巢有火箭,厉害得很呀!快跑哇,跑得慢了就没命啦!”

土军人心恐慌溃营四散,禁军将士也纷纷逃命。

义军攻城伊始,李系便惶恐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南门溃逃回来的将士禀报李系,说义军抛石机和火焰箭如何厉害,李系更加惊慌,唯恐被义军活捉,便在百余名亲兵护卫下,夜半时分潜出城北门,仓皇而逃。

尚让、孟楷、朱温率领所部义军,从南门杀进潭州城。因李系已经逃走,城内各处守军失去指挥,先后放下兵器投降,偶有顽抗者,皆被义军杀死。

黄巢义军攻占潭州,俘获官军和土兵近八万人,此乃义军从广州北上以来第一个大胜仗。自此而后,义军声势更加浩大,天下为之震动。

义军将俘虏编入队伍,加上新兵,人马增至二十万众,沿湘水继续北上,兵锋直指荆湖重镇江陵。

前年,王仙芝在黄梅战败身死,部将刘汉宏和五六名士卒逃进山中隐藏起来。后来,曾元裕和张自勉官军北撤,去堵截黄巢义军,刘汉宏渐渐搜罗起三百多名溃散草军士卒,在大别山里流徙转战。他们不时攻占一两个集镇,补充一些粮饷。遇有州县官军前来围剿,他们往往会损失一些人马,被迫逃往别处。有时筹集不到粮食,弟兄们就得忍饥挨饿。日子久了,士气低落,弟兄们觉得没有奔头,人心日益涣散。

刘汉宏觉得这样下去会散伙,心里很是着急,忽然听到一个消息:当朝首相王铎出任江陵节度使、诸道兵马都统。刘汉宏记得,王铎、王镣兄弟曾力主招安草军,便琢磨着前去归降王铎,或许是一条出路呢。

刘汉宏向弟兄们说出此番主意,大伙虽不甚情愿,却又想不出别的出路,于是也就勉强依从了。

刘汉宏带领弟兄们来到郢州东北大洪山中,扎下营寨,派人前往江陵,向王铎送去请求招安的书信。

王铎见草军有人前来投诚,心中别提多高兴。他想,这必是自己威名所致,不能不说是一个好兆头。王铎亲笔给刘汉宏回信,说竭诚欢迎他归顺朝廷,定会保举他坐上高官之位。

刘汉宏接到王铎回书,当即率领弟兄们奔赴江陵。王铎果然信守诺言,保举刘汉宏做了江陵副将。刘汉宏心满意足,遂尽心竭力为王铎防守江陵。

王铎一到江陵便收降了刘汉宏,好不惬意,整日与僚属宴饮,让乐伎们歌舞不休。如今他远离京城和夫人杜氏,没有了田令孜的颐指气使,听不见妒妇杜氏河东狮吼,便天天与一干花枝招展的歌伎舞女花天酒地,缠绵厮混,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至于黄巢流寇嘛,固然可恨可怕,可眼下他们远在岭南,即便要北犯,前面有李系十万大军挡着,料也无妨!

这日王铎正如痴如醉观赏新近排演的歌舞,掌书记忽然送来李系急递文书,说是黄巢率领二十万大军从桂州北上,正在向湖南进兵。他大惊之下,再也无心听兰兰唱歌,打起精神来到府衙二堂,署理多日未曾过问的公事。

王铎一边翻看公文,一边唉声叹气。

行军司马胡舒问道:“使相为何闷闷不乐?”

王铎摇摇头说:“李系报说黄巢要北进湖湘,老夫日夜琢磨这等烦恼之事,心神如何能够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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