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
校场
宴尽人散,赵述乘马车回府,市井喧闹更衬得车中的寂静。
赵述默默看着手中的纸笺,冷白的指间轻轻摩挲上头的字迹,良久,哼笑一声,抽出火折子把纸笺一头点燃,看它一点点烧黑烧卷,燃为灰烬。
新帮手找上门来了。
长空万里,皆为晴天。
宝云寺的修葺工作顺利极了,屋舍楼台焕然一新,程观的监工日程也告一段落。
在这许多天,因为是寺庙,常有施主僧人来去,便没有封闭,借此机会,程珩有时也来宝云寺祈福。
程珩喜欢听寺中的晨钟暮鼓,早晚各有,说有种被净化的感觉。
山中寺院,晨钟暮鼓警醒僧众,心无挂碍,自在如风。
在寺内食的与一众僧人无异,是斋饭,虽是全素,也做得有滋有味。
除了吃,就是宝云寺在京城西的山林中,早上赶到,晚上离去,他不宿在宝云寺,使得近来休息不足,眼下青黑叫程珩念叨好久。
程珩念两句也沉默一会,毕竟他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与他同去时,叫车夫赶车稳些,再叫他枕自己腿上好睡。
总不能叫程观撒手不干吧,弟弟的事业也轮不到他说三道四。
这边完工,程观得了几日休息喘息。
离开前又遇见住持,和尚眯着眼睛道了句施主,程观便与他同路去了正殿。
正殿供五尊佛,正中法身佛毗卢遮那佛,也就是大日如来,两边依次为东方香积世界阿閦佛、南方欢喜世界宝生佛、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北方莲花世界不空成就佛。
程观随住持净过手,从旁门进了。
住持叫不空,程观原以为大师都叫什么净尘,无妄,摒除杂念之意为多,这和尚却不走寻常路,非叫个不空,不空不空,这人行事也有些古怪,不晓得他不空的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程观第一次与不空说话就在正殿外,这和尚不老,长得白净,没讲几句便要进殿礼拜,还邀程观同去,每回都是如此,不空一遇见程观,就要带他礼拜。
程观便和不空结下不解的佛缘,到现在,不空一句程施主,两人就擦擦手进殿了。
想到这,程观正把三只香分别插入香炉中,随即合掌,脑中默念:供养一切众生,愿此香华云,遍满十方界,供养一切佛,尊法诸贤圣。
礼完佛,不空也不理他,自跪坐在蒲团上,嘴唇微动,在念经。
程观便出了殿,程珩正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倚靠着寺内的柏树笑着望向他。
程观自然地擡脚朝他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冰山彻底消融,温和的水流冲刷走内心的隔阂与胆怯,两颗心紧紧贴在漩涡中央,在沉浮间相融。
树荫下模糊的影子也融在一起,冲着即将到来的夏日蝉鸣问好。
休沐日,程观起得晚,白氏算当家主母,常惯着众人,也不必请安,程观终于想起许久不见的闻若山,备了些吃食预备去校场“探监”。
快午时,烈日当空,青佴举着遮阳伞跟在后头,马军司的人不敢懈怠,赶紧通传了。
马军司与步军司共用一片校场,四周高墙,这比程府花园那面高出许多,墙围着一片宽大开阔的操场,有一座大擂台。
现在正有人在擂台上搏斗,周围一群身材高大皮肤粗糙的男人在喝彩,有些干脆上身赤裸,只着衬裤,插着腰在看。
喝彩声告一段落,人群分开一条缝隙,闻絮脸上灰土还没擦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招呼程观去他营帐里坐。
借门口水缸里的水瓢,抹了把脸,随手把脏水倒在地上。
闻絮这才平复气息,接过程观带的点心盒,挑挑拣拣地吃起来。
“每天都要这样练吗?又黑了你。”程观自然地倒了水在杯子里喝,脸色僵了一下。
“……这什么?”程观含了一会,还是面色复杂地咽了下去。
“咳……碎茶,我好像弄了点酒进去,我去我忘了!”闻絮扭头咳两声,紧张兮兮地盯着程观。
“……”
“……我不是一杯倒,只是容易恶心。”程观顿了顿。
“还有,这个真的很难喝,你喜欢的话可以藏在床底,不要放在桌上,这投毒了也没人知道,当做自己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可以吗?”
程观提着留个底的杯子,洒在营帐外头,拍拍手道:“现在你这全年都不会有虫鼠蛇鸟接近了,大家闻到这味道就知道此处定非凡人。”
闻絮瞧他不像有事,顺着他的话道道:“还不谢谢哥哥把压床底的极品茶饮给你尝鲜?”
“还谢谢?我快喝死了。”
“呸。”闻絮出了营帐,在地上折了只草根放嘴里叼着。
远处还在打擂台,传来男人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闻絮突然提到:“花亓妤有时也打擂台,她挺厉害的,使巧劲的,耍枪也好看。”
程观忽然想到石抹黎,她也许是使蛮力的,力气那么大,不知道和花亓妤打谁会赢。
“五月过了,再有不久是我哥生辰了,今年我们举家下江南过,正好我哥还回娘家一趟。”程观此来就是和闻絮说这事的。
闻絮心里早猜到些,又“呸”一声吐出嘴里的草根,叹气:“我刚归京不久,你又要赶赴江南。”
程观只笑:“我爹要去闽南巡检,我哥过生辰,鸿胪寺也给我批了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哎,说起离京,前些日子上官瑞去了定州你知道不?”闻絮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