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2020年1月25日早上11点,江城一栋不起眼的青旅,苏云为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幸好有供暖,否则她是又冷又饿,活像难民。
这是江城被封控的第三天,正值新春佳节,大年初一,外面应是锣鼓喧天的热闹场面,如今是冷到极致的万籁俱寂。
原本说好两年内不会再手机联系的何宥鸣,在前几天破天荒地给苏云为发消息,“苏云为,这段时间别出门,出门要记得戴口罩。还有,尽量采购足够多的食物和水。你附近的超市关门没?算了,我让人给你送点口罩和吃的东西过去吧。”
苏云为慌忙地坐起来,赶在何宥鸣喊人给她送物资前安抚他,“别担心,我上个星期采购一堆吃的东西放在冰箱,你不是不知道我,一放寒假就不想动,天气那么冷,我往外跑干嘛呀,所以早就提前预备好食物。”
“你也不用喊人给我送物资,我家对面好几家药店呢,口罩我堆了一箱在家里,你安心啦。我也不是拒绝你的好意,万一你喊的人在给我送物资当中不小心被感染,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何宥鸣放下心来,“好,答应我,好好待在家里,千万不要乱跑,穗市已经出现感染者,你千万要小心,就算出门扔垃圾也要戴口罩。”
苏云为担忧地问,“你那边怎么样?买得到口罩吗?欧洲又不过春节,上班怎么办?”
“我们已经通知居家办公,何远程已经从国内运送一批口罩过来,暂时缓解燃眉之急。”何宥鸣解释到这,自嘲道:“我现在最重要的工作不再是和欧洲人扯皮,而是到处询问哪里可以采购大批量的口罩。”
为了更加以假乱真,苏云为眼珠一转,开始胡说八道,“我本来写好明信片,打算寄出去,哪知快递公司也停业。”
“不过幸好我提前收到你的明信片,也算有点慰藉。你别灰心,等快递公司重新开业,我第一时间联系快递员上门,把我积攒对你的心心念念寄出去。”
“这下得好长时间不会怀疑我,除非他从欧洲回来。我现在连江城都出不去,不信何宥鸣神通广大到能立即飞回国。”苏云为乐呵呵地自我安慰,自以为完美无缺的谎言在何宥鸣那却是错漏百出。
半响,得不到回复的苏云为把手机随机甩在床上,为自己硬是留在江城过春节不长脑子的决定懊恼地大喊大叫,发泄苦闷。
手机震动,苏云为打起精神,继续和何宥鸣甜言蜜语,亏得疫情,她才能和何宥鸣再次通消息,也算是一种苦中作乐。只是这会的消息不是何宥鸣正正经经的文字,而是长达60秒的语音。要是别人敢给她发60秒语音,苏云为练得混熟的国骂早就脱口而出。
她喜滋滋地点开语音,渴望听到何宥鸣醇厚的嗓音说出担忧的话语,只是事与愿违,担忧的话没听到,质问的声音却如临在耳,“苏云为,我没把明信片寄到你家,而是寄到你学校。我查了下,如果快递公司没有停业,明信片大约前天会寄到你的学校。可是你跟我说,你上个星期已经回到家里,且学校这两天已经不能进出,那么,你是如何拿到至今还不知下落的明信片呢?”
苏云为艰难地咽口水,脑子转得飞快,该如何解释,何宥鸣的下一条语音再次传来,这次不再是60秒的语音,仅是10秒的语音也让苏云为心慌不已,“苏云为……”何宥鸣停顿一会,似是琢磨如何开口,“你到底在哪里?”
这下苏云为彻底不敢回复何宥鸣,缩进被子里把手机隔绝在外,嘴里不停念叨,“听不见看不见,我睡觉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云为不回复,何宥鸣亲自打语音电话给她。叮铃铃的铃声在寂静的小房间格外响耳,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在第二次语音电话铃声响起,苏云为视死如归接起电话,颤颤巍巍地“喂”了一声。
何宥鸣这会完全不怜香惜玉,直接质问她,态度强硬得令她回忆起早前在ym分公司打工时何远程的僵尸脸,“苏云为,你在哪?不要骗我。”
苏云为打哑谜道:“你觉得我应该在哪?”
“苏云为,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何宥鸣喊叫的声音把坐立不安的苏云为吓一跳,“你要是不告诉你在哪,我现在立刻回穗市,你不用管我怎么回去,我是感染肺炎回去还是感染其它什么病回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回穗市第一时间就去你家找你。”
“何宥鸣出息了,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半年前我道德绑架他,这会轮到他道德绑架我,有来有回,我们简直天生绝配。”何宥鸣等不到回复,心急如焚地再次怒吼,直接把苏云为抛到九霄云外的脑回路拽回来,“好吧,我告诉你后可不许震惊,也不许偷偷摸摸回来。”
“嗯,你说。”何宥鸣颇似很好商量地回复,实际在欧洲的复式公寓里把拳头握得梆梆响。
“我在江城。”苏云为特意把最后两个字压低声音,还说得含糊不清,企图蒙混过关。
哪知何宥鸣不是好糊弄的,耳朵灵敏得可以去做监听,“你怎么会大老远跑去江城?”何宥鸣忙不叠地google江城的疫情情况,却被江城封控的消息惊得双目圆瞪,他颤抖声音问,“苏云为,你知道江城被封城了吗?”
“我知道啊,所以我被隔离在江城回不去穗市了嘛。”苏云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着实是因为心虚。
何宥鸣镇定心神,控制颤抖的嗓音,尽力压着喉咙让自己能够清晰说出话,问出那个一旦对方回答是“是”的问题他该如何,“你感染了吗?”
何宥鸣是关心则乱,苏云为大咧咧地解释,“我没有感染,我要是感染,这会和你也说不上话。”
“你去江城做什么?”他再次问起被苏云为漏回答的问题。
“我和几个同学打算参加今年的旅游线路设计,于是选定江城这个地点,和他们一起来考察。”苏云为苦笑道:“考察完后他们都已经回穗市,我只有一个人,春节也快到,与其待在家里不如到处走走,所以打算留在这过年,谁知留着留着就走不了了。”
“不过不用担心我,我买了好几包口罩,而且我又不出门,这几包口罩估计也不怎么用得上。旅馆这里有供暖,有电有水,还有热水壶,虽然不知道这热水壶有没有被前几任游客用来煮内裤,不过情急之下顾不了那么多。吃的呢,我赶在封城前扫荡一遍超市,吃是吃不好,但也吃不死就是了。“
苏云为絮絮叨叨地说上一大堆话,安慰远在欧洲的何宥鸣,起码能让对方打消用违法乱纪的方式偷渡回国。
自那天后,何宥鸣会一天三通语音电话确定她的安危,苏云为趁这个机会孜孜不倦地拉他说话,诱哄他说些在欧洲有趣的事情。
“何宥鸣,你在那边有人暗恋你,或者有跟你表白的人吗?想清楚,老实回答,女生的第六感比你的大姨夫来得还准时。”苏云为咀嚼黄瓜味的薯片,她今天不打算再吃泡面,把剩下的几包薯片吃完算是一顿午饭。
“大姨夫是什么?”何宥鸣不明所以地问,他是第一次听到大姨夫是可以和第六感拉扯上关系,一时迷惑万分。“别打岔,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苏云为怒轰轰地说。
“没人暗恋我,也没人和我表白。”何宥鸣老实回答。
苏云为一再追问,誓有刨根问底之意,“是只有女性没暗恋你,没和你表白,那男性呢?”
何宥鸣对于苏云为随时离家出走的脑回路心生佩服,这么刁钻的角度也能想到,“都没有,既没有女性暗恋我表白我,也没有男性暗恋我表白我。”
“哦。”苏云为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把对面的何宥鸣勾引得浑身酥软,只听她语速飞快地对手机屏幕说:“我也没有,嘿嘿。咱俩都不是万人迷角色,活该天生绝配啊。”
何宥鸣了解自己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格不招人喜欢,光看脸还以为他是个好相处的,实则他是一视同仁对所有人,内心是抗拒接触不熟悉的人,但苏云为说自己不是万人迷,他是万万不同意的。苏云为身上总是充满积极向上的情绪,十分容易感染周边的人,没人不喜欢和乐观有趣的人来往。她是察觉不到身边人的喜欢还是故意疏远那份自己不喜欢的爱意,她自己不在意,何宥鸣也不在意。
好景不长,在春节的最后一天,大年初七的早上,苏云为睁眼第一时刻,她便发觉身体的不对劲。额头发烫还如坠千斤重,呼出的鼻息是滚烫的,腰背酸疼,喉咙肿胀,咽口水都发疼,嗓音沙哑好像磨砂纸发出的沙沙声。
准时到来的语音电话,苏云为不得不接,不然对面焦乱如麻的何宥鸣非得胡思乱想不可,“何宥鸣,你先听我说,我发烧了,但是没有感染,我上网搜过肺炎的症状,对不上。”
果然,开口一句话把何宥鸣吓得焦躁不安,“你测过体温没?多少度?”
苏云为眯着眼睛,好像有一层雾笼罩在她的眼膜,她把体温计拿近眼前,一阵兵荒马乱的咳嗽过后,艰难地回复正在想办法联系人的何宥鸣,“38.7°,不严重,睡几天就好,我有退烧药。”
何宥鸣擅自替苏云为做决定,这个时期发烧是最让人恐慌的事情,谁知道是真发烧还是带有肺炎病毒在发烧,“苏云为,我叫人过来给你做检查,你单方面的判断我是无法安心。”
“叫谁啊?”苏云为哑着声音问,哪知何宥鸣不等她回复早就挂断电话,“这时候会有谁来,医护人员都在抢救肺炎患者呢。”她头脑昏沉地嘀嘀咕咕,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约一小时后,睡得迷迷糊糊的苏云为听到敲门声,如不是持续不间断的敲门声,她大抵以为是在做梦。
“该不会是何宥鸣叫来的人到了吧?”她艰辛地挪动沉重的身体,弓着腰,难受得恨不得返祖,四脚乱爬。
意外的是,门外站着的不是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而是一个带着口罩身穿棕色貂皮大衣的女性,她上下打量几番苏云为,随后才不急不躁地开口,“苏云为是吗?”
苏云为顶一头鸡窝头点点头,错开身体让对方进来,“你是何宥鸣叫来给我做检查的医护人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