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斥责
第234章斥责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光大亮起来,方盈昭将食盒藏好,伏在窗前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见有人在身边轻咳一声。他醒了,却懒得理他们,将自己的脑袋换了个面,用后脑勺朝着人声的方向,继续睡。
知道他醒了,秦朗又咳了一声,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叫道:“陛下在此,淮南王殿下……”
他只能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下跪行礼。
先前失血的亏虚还没来得及补回来,一路行军打仗本就疲惫,又生生饿了三四天,纵使吃了点心喝了粥,他的面色还是极差,一张脸比他身上素白的外袍还要白上几分。秦朗不动声色立在皇帝身边,打算得到示意之后立刻让他免礼起身。
方盛却并不发话,径自坐到桌旁,随手翻了翻他扔在桌上的话本,冷声道:“小皇叔倒有闲情逸致,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他问的是废话。方盈昭跪在他脚下,不答话也不看人,漫不经心望着窗外的合欢树。
秦朗连忙凑上来低声道:“殿下,陛下问话呢……”
他嫌麻烦似的叹了口气,敷衍道:“住得惯,多谢陛下。”
方盛原本打定主意心平气和地同他谈一谈,不知怎么,突然就被他的态度惹恼了,动了动脚想要踹他,又生生收住,开口斥道:“淮南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还以为饿你几天能把你饿醒,结果还是这副德行!”
他擡眼看向方盛,“任凭陛下处置,只望陛下顾念先帝仁德,切莫株连。”
方盛终于心头火起,擡起一脚重重踹在他的肩膀上。他没有力气,一下就被踹倒,额角磕在桌案上,眼前一黑。他缓了缓,又自己慢慢起身,跪好。
“遂安军是朝廷的兵马,不是你的私兵!谁准你私下将兵权交给严念?”方盛厉声道,“还敢挪用军资军粮救济流民?拿着朝廷的钱粮当好人,还有脸提及先帝!就是先帝把你惯得不知轻重,无法无天!”
方盈昭本默不作声任他训斥,听他提起方盈暄,忍了又忍,还是问道:“这些话,你敢当着先帝的牌位再说一次么?”
方盛拍案而起:“你就是仗着先帝宠你!现在先帝死了,朕是皇帝!”
“是,”方盈昭点点头,“任凭陛下处置。”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彻底惹怒了方盛。方盛的毒本就未解,左臂僵着动不了,此时只觉气血上涌,眼前全是血红,整个头颅涨得嗡嗡响,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几乎站立不稳。
秦朗慌忙扶住皇帝,低头对方盈昭使了个眼色。他不愿逃走,假装看不懂,仍是跪着不动,秦朗只好轻声恳求道:“殿下别为难奴才了,暂且避一避吧……”
足足一刻过去,方盛才恢复了神志,秦朗不断捋着后背给他顺气,他环视内室,沉声问道:“谁准他走的?”
秦朗赔笑道:“陛下,何必与淮南王置气。如今他没了兵权,在朝中也无实职,不过一闲人罢了,再过几年就同靖国公一样……”
方盛打断他,“他怎能同靖国公相提并论?方穆年轻时富甲天下,又有从龙之功,次子方思昂是宗室子弟中的翘楚,他?”方盛冷笑一声,又忽然收住。
方思昂与方盈昭颇为亲近,这背后也许还有方穆的授意,要想处置方盈昭,还需慎之又慎。想到外面每日乌泱泱请命的朝臣,方盛又是一阵眩晕,扶着秦朗的手臂起身,向外走去。
回天权殿的路上,远远望见宣德门,他心下涌起一阵焦躁,停下脚步,“朕已经解了遂安军的禁闭,他们还想怎么样?”
秦朗心道,自然是想让陛下将淮南王也放了。不过他不敢如此造次,低眉顺眼道:“陛下别动气,当心身子……大人们累了自然就散去了……”
方盛冷哼一声,“哪有这么容易,这个郑明泽每日游手好闲,净出损招。朕已经听说了,他提议来请命的大臣分成两班,以晌午为界限,轮流来给朕添堵,等到夜深了,朕歇息了,他们就也回府去,第二日清晨再来。”
“这……”秦朗干巴巴笑了两声,“这郑大人也真是……”
方盛皱眉向外望了片刻,转身向天权殿走去,边走边随口问道:“你那两个徒弟是谁派去的,查清了吗?”
秦朗的心重重一跳,冷汗差点淌下来,低声道:“奴才无能……”
“确实无能!”方盛睨他一眼,“随身的腰牌都能被偷了,朕还怎么放心让你保管物件?”
“是是是……”秦朗诺诺应着声,“奴才定会谨记这次教训,绝不再犯!”
静思和静安被抓走时,身上带着秦朗的腰牌,之后一口咬定是自己偷来的。至于是谁指使他们混进云容殿,又有何目的,两人说不清。
经了一番拷打之后,静思熬不住招供了,说是去年忠武将军段庭舟迎娶渚兕公主时,淮南王在段府处置了个奴仆,那是他的哥哥。他哥哥被打了几十杖,落下了终身残疾,他怀恨在心忍到今日,发现有报仇的机会,便哄骗静安和他一同偷了师父的腰牌,潜进云容殿伺机报复。
这一番说辞听来没什么大问题,游亦钦却觉得不妥。静思交代得太清楚,招供的时间点又刚好在熬过第一轮大刑之后,太过可信反倒让她起了疑心。况且比他更年幼胆小的静安始终咬牙不招。
游亦钦怀疑这供词是有高人提前指点过的,派谢秋去查了那日挨打的奴仆,谢秋费了一番周折才把人找到。那人根本没有残疾,挨了打之后就回宫去了,现今负责天权殿的掌灯事宜,家中只有兄长,没有弟弟。
游亦钦带他到内事司和静思当场对峙,他根本不认识静思。
之后静思和静安就闭口不言,一个字也不招了。游亦钦见二人实在年幼,也确实没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没再让用刑,这事就这么僵在这里了。
其实谁都明白,这两名小内侍就是被人派去云容殿伺候方盈昭的,背后无非是方思昂或者庄太后。只是庄太后已经中了风,方盛不可能拿这事去问她。方思昂那里呢,方盛又不想拿着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去与他争吵,显得太过小肚鸡肠。
秦朗偷偷捏了把汗,暗自庆幸没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他的位置太过特殊,皇帝待他比皇后还亲近,外人不敢怀疑他,方盛又信任他,只要他不再有动作,暂时就是安全的。
这整件事情,柏舟直到游亦钦让谢秋向他报信时才听说。
待到从云容殿回了东三营,他找到严念一问,严念痛快承认了:“秦朗确实是阿翁安插在宫里的人,他小时候出宫办事时被地痞欺负,差点送了命,是阿翁救了他。知道阿翁不在了之后,他立刻与我联系上了,我拜托他照顾你家殿下,他说会找人进去伺候他,怎么,有什么不妥?”
柏舟道:“派去云容殿的两个小内侍被内事司抓走了,不过没有供出秦朗。”
“抓走了?”严念一惊,又缓缓点点头,“我说这几日怎么没送信出来,先前还以为是内事司看得紧,没机会呢……”
柏舟轻叹口气,“第二日就被抓走了。”
他将方盈昭的境遇对严念一讲,严念先是震惊,随后一拍桌子,忿忿不平叫道:“他就算被幽闭,也还是亲王,方盛怎能如此对他!他明知道那一箭不是他安排的,在这里报私仇!就这副操行,配当皇帝吗?!”
不待柏舟说什么,刘英彦从营帐门口露了个头,慌张问道:“怎么了?”
严念这才收敛几分,冲他一摆手,“骂皇帝呢,没事。”
“…………”刘英彦咽了下唾沫,缩回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