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乱局
第137章乱局
第一百三十七章
梁王府的正堂里，从未如此热闹过。
证物和证人，全被方盛带回了府，于是一众官员不知是意犹未尽，还是担心他偷梁换柱，纷纷跟了过来。卫国公方雍和申国公方鉴不愿意干这种有失身份且荒唐的事，与沈家、卫家等几个参宴的世家直接从皇宫离开了。
此时，众人已是两夜未合眼，那些信件和账册翻来覆去地看，始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是持续数个时辰的唇枪舌战。其中年纪最大的钟籍实在熬不住了，对众人拱了拱手，“诸位、诸位，暂且休战……我已近花甲之年，精力实在不济，先行告辞，明日再来叨扰梁王殿下。”
方盛虽未参战，在一旁陪得也是精疲力尽，闻言赶紧起身，顺势道：“各位大人，我绝不会替换证物——就算不信任我，这信和账册，想必各位也已经烂熟于心，此时再换，岂不是弄巧成拙？”
皇甫德道：“那位证人……”
方盛：“她在我梁王府一日，我便保她一日平安，绝不会被人暗害，也不会让她与外界互通消息。”
孔熙拍拍旁边眼神已经直了的郑明泽，对方这才回过神来，看看纷纷离座的同僚们，赶紧写完了最后几笔，亮给众人看：“诸位看好了，这是我自己抄录的账册，可不是私自偷拿的证物！”
方盛又道：“有郑大人抄录了账册，这下更不用担心了。”
送客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待到十几位朝臣终于拖着脚步离了府，方盛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书房，瘫坐在椅子上。
“殿下辛苦。”有人为他送上热茶。
“你说这些证据，到底是真是假？”方盛忽然问道。
对方摇摇头，不知是想说证据是假，还是不知道。
“老秦，你给我句准话，”方盛擡眼盯住他，“那姑娘，是不是你的人？”
此时立在方盛身旁一身黑色绸衣的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内侍首领，四喜。
四喜冲方盛无奈笑笑，“我的殿下，要真是我安排的，我何苦瞒着您呢？”
方盛又问：“父皇，是真的昏厥未醒？”
四喜这次叹了口气，“已经三日了。”
方盛沉吟片刻，眉间萦绕着丝丝忧虑，全然不见夜宴上的得意之色。他性急浮躁，但不是蠢材，他想搞垮方盈昭确实不假，可等到头脑冷静下来，又觉得这件事充满了说不出的违和。
四喜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问道：“殿下觉得，小殿下不会谋反？”
方盛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我从来都猜不透。就说他北上去见赫莱那次，咱们派杀手伏击他，逼他跳了河，可他事后竟然一个字都没对父皇提起。上次在城门口截他，他也没提。”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也许在他看来，这种事不值得一说，反正没伤到他，也没拦住他，他眼里一向没有我们这些‘闲杂人等’。”
四喜静静听他说完，温和一笑，“殿下，别的事奴才不知道，但这个……”
“你知道？”方盛诧异道。
“小殿下，重情义。”四喜道。
方盛嗤之以鼻，“我和他有什么……”他顿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说，安乐？”
在方盛的脑海中，时常会忘记，自己有过妹妹。
安乐只比他小一岁。因为生他损耗的身体尚未休养完全便再次生产，庄嫔为此病了半年多，后来身体也一直不大康健。这是他长大之后，听宫人说起的。
兄妹俩岁数相仿，本该关系亲密，但从记事起，两人的脾气就不对付，一日要打三回，有时连头都打破了。庄嫔只好将两个孩子分开养育，每日只有晚膳时才见面，总算是保住二人都没破相。后来他发现，安乐总是甩开侍女，自己跑去云容殿玩，便更不愿亲近妹妹了。
再后来……
妹妹远嫁西突厥，再也没有了音讯。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安乐终于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里，就连病逝的消息也未在其中搅起波澜。是刻意忘记，还是不知不觉遗忘，他已经分不清了。
其实就连母亲，都很少提起她。
方盛默默坐了半晌，终于嗤笑一声，“也只有他还记得，咱们大周有过一个安乐公主。”
四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史书也记得。
方盛忽然烦躁起来，擡高了嗓门：“姜宗俭呢？潘锋，把姜宗俭和古惟敬叫来！”
侍卫潘锋在廊下隔着门回道：“殿下，这会儿刚到五更，二位大人恐怕还……”
“行了知道了，你也退下吧！”方盛皱着眉打断他。
古惟敬是他新提拔到户部的心腹之一。因不愿放弃户部这块肥肉，借着施行新政，方盛又往里安插了几个自己人，其中以古惟敬为首。
吴仲越新官上任，又是从度支郎中直接升任户部尚书，虽是得了皇帝支持，威望远远不够，便是明知古惟敬是他的人，也不敢把人踢出户部。
“殿下，”四喜柔声道，“歇息一会儿吧，等到天亮了，恐怕又没有清净的时候了。”
方盛收敛了急躁的神色，用手捏捏眼角，叹道：“这帮老小子……我哪有功夫歇息，这两日的奏章还剩了大半没看完，全在天权殿堆着呢！”
这边方盛想睡睡不成，东三营的某间军帐里，还有人辗转反侧，睡一刻醒一刻，生怕自己睡熟了听不到别人唤她。
苦苦等了大半夜，严念终于听到账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停住，动静与巡守的士兵截然不同。她从床上跳起来，不等对方说话，一把推开营帐门，刘英彦和方卓果然就在外面，她这一下倒把二人吓了一跳。
“严……严小姐，晋王殿下说……”刘英彦磕磕巴巴的。
“多谢阿彦，”严念冲他作了个揖，“快回去吧，可别叫我阿翁看见了。”
刘英彦知道此时不方便说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严念撑着门帘对方卓笑道：“愣着干什么，快进来，一会儿被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