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长留
第128章长留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出了城门,柏舟看看天色,勒马停下,“殿下,送到这里就好,回去吧。”
方盈昭轻轻一笑,“再送你一段。”
柏舟静了片刻,牵动缰绳,让自己的马儿挨近方盈昭,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如此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他定是谋划了什么,怕柏舟回来生气,才在此刻这般缱绻。
方盈昭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略略思索了片刻,终是摇摇头,“我们所谋之事已近,我知道轻重,不会主动招惹别人,放心。”
只是……有时祸事自己找上门来,躲也躲不掉。
据罗浮所说,远在他们还未回京之前便传言四起,说严恪年属意淮南王,要将孙女嫁给他。当了严家的女婿,军中声望自是不在话下,加上他曾在昆州疫病时亲去救护百姓,颇得民间及西南一派官员的赞赏,有望夺得储君之位。
现在皇帝重病,储位之争逐渐摆到了明面上,连一向默默无闻的晋王都动起来了,他又在此时赶回京城,若说他无心夺储,没人相信。
对于此等传言,方盈昭是百口莫辩。楼兰之行,他带严念同去,只是因为小丫头自己想去,他觉得多个信得过的同伴也好,又因为严念岁数太小,全然没有考虑这些。但方盈暄……他曾想赐婚,被堵了回去,此次对二人同去楼兰未至一言,也许,现在的局面,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他要逼他去争,为了保住性命,也为了身边的人。
方盈昭的话自然敷衍不了柏舟,柏舟微微皱了眉,叮嘱道:“殿下,若有人挑衅,万不可上钩。”
“好。”方盈昭冲他微笑。
柏舟见他听不进去,知道再如何劝说都是无用,只得在心里怅然一叹,随着他往前走去。
夜幕刚至,在城里卖菜的农人、附近村落进城念书的小童、街边贩卖瓦器木料的工匠……形形色色的路人纷纷出了城,踏上归家的路途。二人夹在其中,走不了很快,便慢慢离开人流,往一边的树丛绕去。
路边的松树下,有挑担的老者正半蹲着歇脚,旁边的中年农夫就地摆了个水果摊,想要借着最后一丝天光卖完手里的几个秋桃。
老者锤锤腿又锤锤腰,擡头望了望天,叹道:“唉……这天象……不太平啊!”
农夫好奇道:“老丈何出此言?咱们不是刚打了胜仗?”
老者用手指向夜空,“你看,那是什么?”
农夫道:“月亮啊。”
老者:“月亮边上呢?”
农夫:“有个星星,还挺亮。”
老者:“这就对了!老话说,孤星伴月,是兵戈之象!”
方盈昭拽着缰绳经过二人身边,擡眼望了望天,回头对柏舟笑道:“这老人家,眼力真好。”
柏舟往前赶了几步,与他并辔而行,低声道:“殿下,慎言。”
方盈昭挑挑眉,不再作声。
一路向东,过了石桥,人流逐渐稀疏,又往前走了一段,便到了真正的郊野。柏舟回头望望后面,杜寻怕惹自家殿下不快,不敢跟太近,还带着府兵徘徊在石桥附近。
方盈昭浅浅笑了笑,踏着月色停在路边。
“就送到这里吧,”他道,“看你这么担心,再往前走,反倒失了意趣。”
柏舟点点头,还想嘱咐些什么,方盈昭却不想听,径自调转马头,在他的目送下走回到杜寻身边。
方盈昭在马上的姿态虽然挺拔,但随着马儿走步一摇一晃,发梢轻轻扫动,又透着些许懒散。柏舟定定望着他的背影,望着他被星光映亮的荼白外袍,总觉得他正在低低诉说着什么,但是并不能听得真切,细细看去,又觉得他什么都没有说。
杜寻遥遥冲柏舟一点头,招呼府兵簇拥着他往回走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柏舟在原地静静立了片刻,虽不放心,也只能由他去了。
这次离京要办的事情,他必须亲自去一趟,不能托付他人。
次日一早,柏舟从东三营出发,只带了柳阳一人,将王恢留在营里。王恢知道自己要肩负起照应王府的责任,并不多言,将二人送到营门口,便挥手道别了。
一路上多是官道,平坦好走,只是因为道路不熟悉,需持地图边走边问,耽误了些行程。夜里若是能赶到驿馆,便住得好些,若是赶不到,便露宿郊野。柳阳年纪虽小,但能吃苦,路上这点奔波不算什么,两日下来,还有多余的精力东张西望。
等到了河东道,进了代州地界,周围的景色逐渐荒芜起来,河水干涸,井水枯竭,随处可见树木凋枯路边。地里的庄稼也半青半黄、良莠不齐,丝毫不见秋日丰收的气象。
柏舟收住马蹄,拿出地图扫了两眼,对柳阳道:“快到了。”
柳阳这才问道:“将军,咱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柏舟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轻叹口气,下了马,凑到道旁休息的农人身边,扬声问道:“劳驾,这位大哥,走马店在哪个方向?”
农人面无表情,麻木地擡手往前指了指,连看都没看他。
“多谢!”柏舟冲他微微颌首,对照着地图选定了方向。
又走了没多远,田地尽头果然出现了村镇。柏舟让马儿放缓脚步,踱到镇子牌坊前的大榆树下,停住了步子。
见他面色深沉,柳阳不敢言语,只默默跟在一旁。半晌,他倒先回过神来,说道:“老榆树往北五里地,看到磨坊再往东一拐,就到了。”
柳阳奇道:“将军从前来过这里?”
柏舟摇摇头,面上带着笑,“从未来过,只是听人念了许多年,便记得了。”
长留村人口不多,虽然不是丰年,村里算得上劳力的农人还是都下了地,村口只有几名小童追逐玩耍,看不到其他人。
柏舟将马栓在村头的树上,带着柳阳徒步进了村。没走几步,便看到一户挂着白布的农家。他在门口立住,片刻,走了进去。
农家的主屋设了简陋的灵堂,正中停着副棺材,周围坐了几个村人,皆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如同方才道旁的农人一般。见有人来了,也不起身,当先一名老者用烟杆点了点他们,问道:“这是谁家的?走错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