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木屋
第111章木屋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木屋不大,却很坚固,以胡杨木作梁柱,土坯砌墙,外间四五丈见方,零散摆放着几样猎具,角落有简单的土灶。
“把人放里面,有床。”猎户道,手里一直握着那支木茅。
里间有一张床,一只柜子,没有窗。
方盈昭抱着玄醴在门口站定,向内看了看,没有进去,转身把她放在墙边,擡起头来用目光催促猎户去取药来。
猎户看了玄醴一眼,道:“不用费事了,活不成了。”
方盈昭平静道:“活不活得成是我们的事,按说好的办,不用你费心。”
猎户慢吞吞转身,去墙上挂着的布囊里翻找了片刻,翻出一瓶金疮药来,抛给方盈昭。方盈昭拆开包扎的布条,把玄醴每个伤口处的衣物都轻轻撕开些许,将药粉撒上去。
乡间猎户用的伤药必不名贵,但有时比灵丹妙药更有效,不过片刻功夫,几处伤口流血便见缓慢。方盈昭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又在自己的衣衫上撕了布条,一一重新包扎。
猎户始终站在一旁看着他动作,待他包扎完毕,问道:“行了吗?”
方盈昭擡头瞟他一眼,道:“水。”
猎户这才掀开门口水缸的盖子,舀了一瓢清水递给他。
他接过瓢来,凑到嘴边喝了半口,其余全部慢慢给玄醴灌了下去。
玄醴已经很久没有醒过了,气息微弱到几不可察,脸色蜡黄。方盈昭忽然间不敢确定,她的血是真的止住了,还是已经流干了?
他并没有时间多想,猎户终于耗尽了耐心,上前一步扯住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推搡着往里间走。方盈昭望着猎户手中锋利的矛头,什么也没说,几乎顺从地被推进了屋。
床板很硬,像石头一样,还有股长久得不到晾晒的尘垢与汗酸味,方盈昭沉默地倚在床头,思索着旁人在这种时候,一般应当作何反应。猎户却对他十分满意,猥琐地笑了笑,将长矛立在床边,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方盈昭有些紧张,闭了闭眼的功夫,猎户便解开了衣服,趴跪着挨近了他,带着与床铺一样的尘垢与汗酸味。方盈昭睁开眼睛,迅速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猛地捅进对方的腹部!
这正是那柄严念用过的匕首,玄铁制成,锋利无比,未受到任何阻碍便深深刺入皮肤,划开血肉,鲜血顺着血槽成股地喷射出来。
这一击出其不意,却并没能一击毙命,方盈昭毕竟经验不足,粘腻的血液让兵刃脱了手。猎户吃痛,懵了一瞬,马上面露凶光,仗着身材壮硕,一把将方盈昭推离自己的身体,伸手便要够床边的长矛。
方盈昭的后脑重重磕在床头上,磕得他眼前一黑,情况危急,他顾不得许多,只能竭力向前一扑,展开双臂紧紧抱住猎户,向旁边滚去,撞到墙边才停下,尽力远离那支木茅。猎户忽然爆发出一股狠劲,拽住方盈昭的头发,把他的前额重重撞在土墙上,反复几次,墙上逐渐显出鲜红的血迹。
方盈昭似是脱了力,紧闭双眼不做任何反抗,手却在衣物的遮挡下四处摸索着,终于摸到猎户腹部插着的匕首,他用双手握紧,重重往下一转!
猎户像是失了主人的皮影人一般,脑袋先垂下来,紧接着手也从方盈昭的脖颈间垂下,最后沉重的身躯压下来。源源不断的温热的液体泉涌般汩汩冒出,将两人浸在血红之中。
方盈昭再也没有力气将他推开,只觉得头晕目眩,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响,眼前的光亮逐渐涂上一抹一抹的黑暗,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依旧一片黑暗,方盈昭几乎以为自己瞎了。但当他用力推开猎户的尸体,从床上摸索着下了地才发现,自己没有瞎,只是天黑了。
里间无窗,外面微弱的月光并不能照进来。
他的头痛得厉害,站也站不稳,所有声响传进耳中都变得朦朦胧胧的。他摇摇晃晃摸索着来到外间,借着窗纸透入的光线,用桌上的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烛火摇曳,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全是血污,干涸和半干涸的血液黏了满身。
此时纵使他心再宽,也做不出在沙漠里用饮水沐浴的缺德事来,他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撑着墙蹲到玄醴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玄醴依旧如之前一样,无声无息地靠在墙边,一动不动。他捡起落在地上的水瓢,又去缸里舀了半瓢水,给她灌下。
“玄醴,”他轻轻唤着,“醒一醒。”
一片寂静。
他坐到玄醴身边,也靠着墙,对她说道:“那猎户想要害人,明天在院子里挖个坑埋了,算是酬谢他的伤药和清水。”
他伸出手去停在玄醴的鼻间,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又按到她颈间,似是还有脉搏跳动。
于是他又说道:“如果你醒了,别害怕,我身上这些都是别人的血——还有你的,不过大多是那个猎户的——咱们不是一同死了在阴间见面,咱们还活着呢。”
有风声掠过小屋,门板晃了晃,漏进些许沙尘。
蜡烛从一根变成半根,又变成短短一截,最终无声地熄灭了,夜却没有过去。
他坐得有些累了,偏了偏头,靠在玄醴肩膀上,闭上眼睛。
“玄醴,没有在寨子里揭穿他,你后悔吗?”他又轻又长地叹了口气,“也许是我们错了,当时只以为,万一冤枉了他,今后你们就再无可能了。”
半晌,他又道:“也不能怪我们,阿若蒙的据点靠近乞尔克,他们在据点附近动手是最妥当的,谁能料到凌皓突然沉不住气……他忍了这么多时日,何不多忍两日,否则也不至于赔上性命……这下好了,伽纳派出接应的铁卫见不到咱们,事情一定会捅到皇兄那里,我又要多挨一顿唠叨。”
“也不知道皇兄身体如何了,可又写信来了……算算日子,商队应该走到塔勒蒙了吧,咱们再回到京城,也许就是冬日了。”
“我在路上捡到你,也是个冬日吧。那时王府已经建成,皇兄却不肯放我出宫居住,如此想来,你在王府的年月,比我还要长呢。”
“玄醴……凌皓说的,也未必全是假话,若他真的只想杀你,并无半分真情,何必拖延至此……”
“不过我说要为你寻美少年的话,是算数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要是死了,我就在王府为你设牌位,天天去唠叨你,让你在下面没心情下棋……”
他就这样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月光渐渐消失了,曙光未至。
他终于决定去给自己取点水喝,刚扶着墙壁站起来,还未迈步,小屋的木门突然被拍响。
拍门声穿破黑暗,一下将寂静打散了,他的听力尚未恢复,有些辨不清外面的动静。他忽然记不起,白天将玄醴抱进来之前,有没有清理掉地上的血迹。
他屏息站在原地,盼望门外的人听不到动静自行离去,可拍门声越来越响,听起来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他强忍着头晕,心里默念着“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俯身半抱半拖着玄醴往里间躲去,期间还不忘捎上了桌上的火折子。
他把玄醴放在角落,关上房门,点燃火折子照着亮,用木柜子抵住门,转身再次半蹲在玄醴身边,轻轻摇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