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疑忌

第103章疑忌

第一百零三章

黑沙暴还未退去，四处灰暗一片，看不出晨昏。

严念和玄醴前后脚回到房间，方盈昭已经把自己挪到窗下的硬榻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本读了一半的书。伤处似乎在梦中也疼痛着，他微微蹙了眉头，血迹透过衣袖染红了素色的衣裳，衬得他的脸色格外苍白，又因为熟睡的缘故，面容显得温驯而沉静。

他周围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气氛静谧安宁，只有从木窗缝隙吹进来的微小沙粒还在悄悄落着，已经在他身上铺了薄薄一层。

一时不忍打扰他，玄醴拉着严念退出房间，将后面来送浴桶的伙计拦下，找了个空房间一同沐浴去了。

离得近了，严念才发现周围始终萦绕的血腥气，来自玄醴被浸透的一身黑衣，她先是紧张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这不可能是玄醴自己的血，幽幽叹了一声：“那个老丁可真惨，人还在吗？”

玄醴一脸坦然地点了点头，“在，我留手了。”

“可有收获？”严念问。

玄醴将老丁交代的说给严念听。

严念不敢置信：“这不是和川子交代的差不多？我那边可是顺顺利利就说出来了，他有什么可隐瞒的？”

玄醴冷笑了一声：“自讨苦吃。”

等到二人洗净一身风沙换了衣服清清爽爽回到房间，方盈昭还在睡，风吹进来的沙粒已经在他身上积成了一小堆。

“他在家时也这么能睡吗？”严念悄声问玄醴。

玄醴也悄声答道：“要是不叫醒他，能睡到黑沙暴退去。”

严念挑挑眉，“啧，真是年轻。”

此时当然不能让他闷头睡下去，严念走上前，抽出他手里的书，几下就卷成一个纸筒，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额头，口中轻声叫着：“江小公子，起床了……”

方盈昭前一晚根本没睡，今日伤虽不重，却也费了一番周折，耗损了体力，此时是真的睡熟了。严念的声音根本没有传进他的耳中，他只感觉到有人在敲他，于是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侧头往一边躲去，口中含糊了一句：“柏舟，别闹……”

他这一声带了点撒娇的意味，严念立刻被定身一般住了手，感觉自己好像窥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脸渐渐红了，举着书册立在原地，求助似的扭头看向玄醴。

方盈昭却慢慢醒了过来，睁眼便看到严念怔在跟前，带着睡意随口问道：“怎么了？”

严念这才回过神来，把手里的书本一丢，得意地宣布：“我们可问出了不少内容，值得晚饭加条铁背鱼！”

待到铁背鱼摆上饭桌，香气袅袅升起来，严念眉开眼笑地伸手给自己夹了块雪白的新鲜鱼肉，又催促身边二人：“快吃，一会儿凉了。”

饭桌上其余两人却都作思考状。

玄醴：“阿水……”

方盈昭：“大当家……”

严念：“先吃饭嘛……”

玄醴蓦地站起身来，冲方盈昭一点头，离了房间。

严念：“她这是……”

方盈昭道：“那所谓的阿水，多半就是昔日赤霄组织的韩露，昨夜她在门外杀人，也许就与黑风寨有关。”

严念挑了挑眉，“那老丁嘴严得很，再拷问一轮……玄醴姐姐不会把他弄死吧？”

方盈昭伸手取了筷子，不以为意，“老丁没有用处了，死就死了。”

“那你之前说要留他性命？”严念问道。

方盈昭弯了弯嘴角，露出个不明显的笑容，“之前没料到川子这么容易上当，有他一个就够了。”

严念沉吟了片刻，擡眼看他，“你真要去见那个大当家？他有什么问题吗？”

“嗯，商队的行程比预期慢了不少，空等无趣，不如管一管闲事，”方盈昭道，“我有些好奇这个大当家是谁，说不定还是个熟人。”

严念本想说，你管的闲事是真不少，话出口之前又咽下了。他管的上一桩闲事只留下一个空落落又血淋淋的结局，她不想让他再记起来了。

方盈昭睡了一觉之后心情好了许多，似是没有察觉她的欲言又止，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又用眼神询问她。严念想了想，将杯子伸过去，方盈昭便也给她斟了一杯。

楼兰的日照充足，种植的葡萄酸甜适度，因此酿出的葡萄酒也十分可口，果香浓郁还泛着甘甜，酒味不重，只是喝多了一样会醉人。

两人沉默地吃吃喝喝了半刻，方盈昭不知想起了什么，擡眸看向严念，悠悠问道：“现在你还认为，凌皓是好人么？”

他这没头没尾的问话吓了严念一跳，让她心底没来由地开始发慌，下意识反问道：“什么意思？”

凌皓是好人的说法，来自于当初源合城中，他给了哭泣的乞儿一吊钱，那时严念与方盈昭便讨论过这个人是不是个好人的问题。后来他出面与玄醴相认，又在其他事情上出过力，二人便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方盈昭缓缓说道：“黑风寨和韩露出现了，凌皓便消失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严念咬了咬嘴唇，否定了方盈昭的想法，“凌皓之前帮过我们，你解毒的药都是他留下的，要是想害人，他费这么大周折做什么？再说了，你不能觉得他没跟上来就是有阴谋，现在这种天气，武功再好，在沙漠里迷路也不奇怪吧？”

她嘴上这样说，可还是攥着筷子皱起眉头来，脑海中浮现出玄醴去见凌皓时眼中透出的欢喜，她腰间的凌霄花，和唇上的胭脂。

如果凌皓另有目的，那么他接近玄醴到底是为了什么？时隔五年，他好不容易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如果另有所图，图的又是什么？

方盈昭并不与她争辩，不置可否地轻轻笑了一下，不再言语了。

关于赤霄的解散，关于这些年来的行踪，凌皓有太多事情语焉不详，方盈昭自认是外人，本不愿过多干涉他与玄醴的事。被困在小重山之前，他也曾真心认为，玄醴随凌皓去浪迹江湖，是个不错的归宿。

可是现在，韩露毫无预兆出现杀人，以及跟了一路的凌皓忽然失去踪迹，都显得有些可疑。现在几乎可以断定韩露与黑风寨——起码是与二当家有所勾连，无论是为了弄清之前对于源合城遍地乞儿的疑惑，还是为了玄醴，他都想会一会这个黑风寨。

严念伸手拿了酒壶，给自己和方盈昭斟满，葡萄酒馥郁的芳香暂时安抚了她的情绪，她伸手拍了拍方盈昭的肩膀，“江小公子，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坏。”

她板着一副稚气未脱的脸庞假装大人的模样，把方盈昭逗笑了，严念又道：“对嘛，多笑笑，你不用担心那么多，退一万步说，凌皓就算另有目的，接近咱们是想下什么黑手，玄醴姐姐也不怕他，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