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还价
第102章还价
第一百零二章
明明是刻意为之，可方盈昭就这样轻轻巧巧放过了她，让游亦钦有些意外，她这一趟，是准备好了被刁难一番的。
退出房间之后，她在门口站了站，一时没有实感，身后的屋子里像是无人一样，一丝声响也无。直到客堂里有人吆喝起来要找老板娘，她才自己动手拍了拍脸颊，重新振作精神，换上一副热情周到的殷勤笑容下了楼。
在京城做内卫时，她接触的权贵并不少，也听过有关淮南王的各种传闻，有好的，有坏的。等到真见了面却发现，当初那些传闻，无论是好还是坏，说的似乎都不是他。
游亦钦已经三十出头了，又在大漠里吹了三年的风沙，在她的眼里，方盈昭太过年轻，那样生动飞扬的眉眼，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当然，也有刚入行不久的年轻内卫被调遣到小重山来，像谢秋，像曾凯，但他们的脸上，更多的是坚毅与隐忍。
方盈昭与他们太不一样了，他从出生起过的就是天潢贵胄的日子，又深受皇帝宠信，还未及冠便拥有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生都触及不到的权力，他有资格任性。反正为此付出代价的，只会是他们这些籍籍无名的马前卒而已，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一个同样年轻的生命，消亡在了异国他乡。
可她面对方盈昭的情绪又是矛盾的，有柏舟在中间隔着，她做不到单纯地去憎恶他，方才在房间里，看到他苍白又虚弱的模样，她甚至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情，这是她不该有的情绪。
有跑堂的伙计踏着一地沙尘快步过来，在她耳边悄悄问道：“掌柜，那黑衣女子在柴房……弄得相当血腥，咱们管吗？”
游亦钦摇摇头，“看好门，其他别管。”
玄醴在柴房发出的动静并不大，她把老丁的嘴堵住，用小刀一片一片把他的肉切下来，整齐地码在一边，然后扯出他嘴里的破布，让他说话。
“那小子明明是故意受的伤，我都看见了，你们讹人不能这么个讹法！”老丁咬牙切齿。
“我没看见。”玄醴平静回答了他，把布塞回去，又下了一刀。
老丁全身都非常消瘦，几刀下去就刮到了骨头，他昏死过去好几次，血流了一地。待到左臂终于成了白骨，左侧的脸颊也被洞穿了，疼痛与血液的流失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再也撑不住了，终于松了口，鼓着透风撒气的腮帮子喷着血艰难说道：“要问什么……快问！我什么都告诉你！给个痛快吧！”
玄醴停了手，蹲在他身前漠然问道：“为什么冒着黑沙暴来这里？”
老丁诧异了一瞬，“就问这个？”
他喘息了一下，说道：“有人要给我们二当家递东西，让我和川子出来接一下……但是我们在黑沙暴里迷失了方向，错过了接头时间，没见着人……”
玄醴点点头，“命给你留下，但是打伤我们公子的手不能要了。”
未待老丁反应过来，玄醴拾起一旁的柴刀，干脆利落地挥了半圈，直接将他的左臂齐肩砍下，鲜血喷涌而出。
玄醴偏了偏头，脸上还是溅了点血迹，身上的黑衣更是一片狼藉。她将柴刀丢到角落，打开门吩咐外面看守的伙计：“送些热水上楼，再准备个浴桶，另外，给他包扎止血，别叫他死了。”
与这边比起来，另一边的洪字三号房简直围绕在安详融洽的氛围里。严念端着一碗汤饼二斤羊肉，又用指头勾着一小坛玉露酒，往川子面前一坐，被捆得结实的胖子就已经咽起口水来了。
“吃吧，吃饱了咱们再说话。”严念将吃食摆上桌，给他解了麻绳，自己抄着手坐在一边。
川子刚想动筷，又生出些疑虑，望向严念。
“没事，吃吧，好不容易赶到这里来，饿了吧？”严念冲他嫣然一笑。
少女甜甜的笑容使他卸下了一半戒备，川子有些难为情，也冲严念笑了一下，埋头吃了起来。
也不怪他贪吃，他们从昨日黑沙暴还未刮起来的时候就出了门，紧赶慢赶来到小重山附近，还是晚了一步，风沙一起，根本辨不清方向。他们借着熟悉地形才勉强找了过来，半路老丁还一脚踩进了流沙河，还是被他用裤腰带救回来的。
最后这二里路，折腾了他们半宿，结果刚进到客栈还没吃上口热乎饭，立马就莫名其妙打起架来。这会儿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炙烤羊肉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魂都快被勾走了。
不消片刻功夫，酒肉汤饼一块不落地进了肚，川子用衣袖抹了抹嘴，又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却不好意思再多要了，他还是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的。
“小丫头，我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这顿饭不是白吃的，”川子道，“要是知道老丁这么不顶用，真不该招惹你们！想问什么，你问吧。”
严念嗤笑道：“你同伙怎么不顶用了？他厉害得很，打死了一个伙计，已经逃走了，我们怕在黑沙暴里迷路，根本不敢追。”
川子半是诧异半是不信：“逃了？他把我扔下了？我不信……他真打死人了？”
去拿吃食时，严念已经听说确实有个伙计死在了老丁手下，她底气更足了：“你都被我们抓住了，我还用骗你吗？尸体就在外面，等着黑沙暴过去才能焚化，你想看看吗？”
“老丁真跑了？”川子再次问道。
严念做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耸了耸肩。
川子的火气一下冒了上来：“这个老瘪三！亏我昨天晚上还救了他的命！遇上事儿了跑得比谁都快，忒不仗义！”
严念又道：“他跑了，我只能问你了——说说吧，你们非要冒着沙暴跑出来，是为了什么？”
川子倒也干脆，他知道只凭自己是逃不了的，又骂了老丁两句之后，痛痛快快答了：“二当家派我俩出来和一个女杀手接头，早就定了这天，谁知道会刮黑沙暴，真是倒霉催的！”
“女杀手”三个字触动了严念的神经，让她的心往下重重一沉，皱眉问道：“什么女杀手？”
川子挠了挠头，“就知道诨名叫阿水，说是有东西给我们二当家……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直接送去我们寨子不行吗，非要折腾我们这些底下的人，还是大当家心疼我们……”
“东西呢？”严念问。
川子道：“没拿着，我们错过了时间，根本没找见她。小丫头，我看你是个汉人，不是本地的吧？黑沙暴一起，鬼都辨不清方向，别说是个人，就是一整个驼队，也只能缩起来躲到沙子刮完！”
没见到人……严念定了定神，缓和了语气：“那你们两个挺厉害嘛，还能找到这里来。”
川子面上浮起一丝得意：“那当然，我们在沙子里摸爬滚打了多少年了，旁人比不了！”
严念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大当家人很好？”
“大当家是我们再生父母！”川子言语间带了几分崇敬，“他老人家以前是个大官，后来被冤枉了丢了官，跑到楼兰来东山再起，专门给咱们汉人撑腰！要不是有他收留，我们早不知道饿死多少回了！”
严念奇道：“他叫什么？以前在哪里当官？”
听她这样问，川子多了几分警惕，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这趟出来又不是办大当家的差事。”
严念抿了抿嘴，做出个不情愿的表情：“还不是我家少爷让打听的！他要去乞尔克做香料生意，担心这附近不太平，耽误走货。听说这附近都是黑风寨的地盘，好不容易遇到你们，还不赶紧问问情况？”
川子轻易就相信了她，“好说，好说，每年给我们大当家交上三分利，保你们往来无忧！”
“三分？！”严念瞪大了眼，“你们胃口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