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争执
第35章争执
第三十五章
皇甫德这一仗打得漂亮,从天不亮开始攻城,到城内夏勇良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再到大军势如破竹收复了整个昆州城,只用了三个时辰不到,兵将折损甚微。捷报传回京城时,连一向沉稳的方盈暄也捧着战报连声叫好。
四喜凑过来奉承他:“此战大捷,全是仰赖陛下天威!”
方盈暄心情正好,笑着教训他:“你若说朕用人得当,朕也就认下了——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天威能顶什么用?”
正说话间,第二道军报也到了,这是一道请功的奏章,其中详细讲述了段庭舟、陆安等将领的功绩,以及昆州通判俞骏升等人的作为。
方盈暄从头到尾仔细看完,一丝忧虑缓缓爬上他的眉头。昆州城发生疫病已有半年之久,竟被瞒报至今,刺史胡厚德欺上瞒下,枉为一州之长!
他提起笔来,四喜忙上前研墨。他命怀化将军皇甫德、忠勇将军高连熠原地驻扎,屯兵于昆州城外,此间医治伤兵、搜捕胡厚德。昆州通判俞骏升与长史窦康瞒报疫病、守城不利,此次功过相抵,窦康原职留用,俞骏升暂代刺史之职,命他们尽快遏止疫病蔓延、恢复城内秩序。又另下了道旨,褒奖皇甫德、高连熠、段庭舟等人,各有封赏。
写完略一斟酌,把笔丢到一旁,盖上玺印,四喜将圣旨卷好,捧到殿外亲自交与传令兵。
心上的大石总算落下,想到奏章上所说段庭舟——就是柏舟为探情报也染上了疫病,方盈暄招了一旁的八宝过来,“淮南王最近在做什么?”
八宝道:“应是在养伤。上月去刑部大牢见了王仪一面,之后就甚少出府——听赵太医说,小殿下的手伤大有起色了。”
方盈暄点点头,让他去唤了赵谦前来。赵谦这才知道昆州城发了疫病,连忙详细询问病患的特征,方盈暄直接将皇甫德的奏章交给了他。
“发病之初高热不退,随后全身出现黑色脉络,严重者昏迷不醒、虚弱而亡……”老太医读着奏章上的内容,皱紧了眉头,“陛下,微臣请旨亲赴昆州,此病凶险,若是蔓延到其他州府,后果不堪设想!”
方盈暄已经猜到赵谦会有此请,安抚他道:“老大人稍安勿躁,此病去年八月前后便在昆州城内散播开来,如今已半年有余,仍未见其他州府上报——况且京城至昆州路途遥远,就算走水路再换快马赶往,也要十几日,你这把老骨头能吃得消吗?”
见赵谦稍稍平复了心情,他又道:“你对此病有何看法,可有对症之药?”
赵谦捋了捋白胡子,思索了片刻,“我年少时曾跟随老师走访民间,见过千奇百怪的病状,却未见过此等病症……”他有些犹豫,“但我曾在一本古医书上读到过相似的情况,还需回去确认一下。”
战报传到淮南王府的时候,方盈昭正与罗浮对弈,他虽聪颖但不肯在棋艺上用心,玄醴那般高手是不屑与他对局的,只有罗浮性子好,权当陪他散心。
此时玄醴取了战报拿给方盈昭看,见两人在棋盘前正襟危坐,她目不斜视地递过去,生怕被桌上的局势脏了眼睛。
方盈昭看着她的表情奇道:“我知道我的棋艺远不如你,但真的差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到底是年轻,他的手指恢复速度很理想,已经提前拆了固定用的木片,缠着薄薄一层纱布,现在到了可以自行进食和书写的程度,只是不能太过用力。至于下棋,赵谦倒是建议他每日都下几局,能活动手指又不会受伤。
玄醴果断摇摇头:“那倒没有,离惨不忍睹还有一步之遥。”
玩笑放到一边,方盈昭说着话,手上不停,拆了战报,大略看了一眼之后,他轻蹙了眉头,又将战报递回给玄醴,“皇甫德此战大捷,但是昆州发了疫病,柏舟也染上了。”
玄醴草草看完,问方盈昭:“殿下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一趟,只是……”他捏着一枚棋子在指间翻转,“皇兄派来拦我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他猜的没错,禁军首领方思昂已经在淮南王府外面溜达了两圈了,这会儿又转回了门口。此事方盈暄不便找外人来办,淮南王既非戴罪也没犯错,无故阻止他出府,传出去难免惹人猜疑。方盈暄略一思量便找了方思昂来,他算是自己人,纵使是方盈昭,堂兄的面子还是要顾及几分的。
方盈昭心里清楚,他如何在方盈暄面前表演对柏舟不在意都没什么大用,哪怕方盈暄信了,也会格外关注两人的动向。可在得知柏舟染病之后,不论他的心迹如何,他都必须去一趟。
如果不走这一趟,也许出征之前的那一面,就是诀别了。
临离府前,方盈昭让罗浮立刻重金召集民间医者、药材,又写了一封家信给柏舟。他亲手将信封缄,交给陈瑜,让他送到东三营,与需要传回的圣旨一同八百里加急送往昆州。
信上只有两个字:等我。
方思昂第三圈刚溜达回来,就见方盈昭出了府,他忙迎上去:“陛下口谕,淮南王今日不得出府。”
方盈昭冲他温柔一笑,“我不为难堂兄,这就进宫面见陛下,如果不放心,你可以一起来。”
方思昂略一沉吟,皇帝陛下的旨意是让淮南王在府里老实呆着,进宫也算抗旨。但他又看了看方盈昭身后的玄醴,他早知此女子武艺高强,如果在王府门口动起手来,一时半刻无法收场,事情闹大了,恐怕更加有违圣意。
方盈昭安静立在一旁,耐心等他思考,待他终于想好点了头,方盈昭示意玄醴回府,独自一人带着方思昂入了宫。
天权殿里,方盈暄正批着奏章,见二人来了,面上不露喜怒,擡眼望向他们。方思昂先例行公事下跪请了罪,方盈暄让他退下了,四喜向旁边侍立的宫人挥挥手,殿中很快只剩下一站一坐两个人。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方盈暄想要缓和一下,明知故问道:“叫你在府里呆着,怎么出来了?”
方盈昭无意惹怒他,顺着他道:“一直在府里养伤,今日想念皇兄了,便进宫来看看。”
这话方盈暄可不爱听,将近一个月没来,好容易来一趟,却是为了千里之外的柏舟。他将手里的笔放下,偏不把话头往柏舟身上引:“听说你去见了王仪?”
“是,我秘密会见阿史那赫莱一事,只在给皇兄的密信中提到过,并无其他人知晓,因担心互市之事节外生枝,我就去见了他一面。”方盈昭道。
“他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方盈暄问。
方盈昭耸耸肩,“他不肯说,要我先保他性命,我拒绝了,所以什么都没问出来。”
方盈暄沉默了,这番说辞,他自然是不信的,这小子连瞎话都懒得多编几句应付他,让他更不高兴了,但他不想在此事上纠缠,一时无话可说。
方盈昭看出皇帝心情不佳,但他没有办法。只要来了这一趟,只要想去昆州,必然会惹方盈暄不悦。不管他插科打诨也好,逗着方盈暄谈笑嬉闹也好,最后总是要绕到柏舟身上,既然如此,不如直截了当。
“皇兄,”方盈昭放软声线,“你就别拦我了,我总是要去看看的。”
方盈暄冷着脸,“你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么用?”
方盈昭道:“我已经召集了民间医者,带去昆州,应该能帮上不少……”
方盈暄打断他:“那就让思昂带着他们去一趟,昆州的疫病严重,现在过去太冒险了。”
“堂兄能冒险,我为什么不能?”方盈昭本能地反驳了一句,说完又觉得不妥。
果然,方盈暄的语气又硬了几分:“因为你是朕的亲弟弟!”
他对方盈昭极少自称“朕”,更少用这样强硬的语气说话,方盈昭闻言停顿了片刻,仍是说道:“我一定要去,你拦不住我。”
方盈暄皱眉,“为了他,你什么都不顾了么?距东突厥使臣进京只有不到一月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