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没出息

第171章没出息  看着苏湛抖抖索索夹不稳东西的手，老祖宗扬声向外唤道：“翠竹！拿两把调羹过来！”

说完，她便伸手向桌上的鹌鹑蛋夹去，可无论如何都夹不起那颗滑溜溜的蛋。用筷子一下将蛋穿了个底儿透，她笑得仿佛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哎呀，老了老了，连筷子都不会用了。不过这样也好，能吃到嘴里就行。”

“娘，您不用安慰我。”将筷子放下，苏湛神色沉沉，好半晌没有说话。

翠竹拿了调羹过来，打量着桌上人的神色，只默默地将它放到了桌角，便又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这算什么安慰？老婆子我就是用筷子都不利索了嘛。”将调羹递给儿子一把，自己拿了一把，老祖宗舀了一勺菜放到他碗里：“快吃，吃饱了看你媳妇去。”

“婉姐儿你也吃啊，小人手脚灵活，不用什么调羹，我与你父亲上了年纪，你也别学我们。”老祖宗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苏知婉，打趣着缓解气氛。

“婉姐儿，我是不是很没用？”苏湛将碗里的菜吃了，语气中又带上了一抹哽咽：“你看，我现在连筷子都拿不稳，也不能为你荡秋千了，以后你弟弟出生，我怕是也抱不动了。”

苏知婉的眼泪啪嗒一声掉进了碗里，是啊，好好的一个壮年男子，如今成了一个手脚皆不灵活的废人，谁又能接受这个事实呢？

掩饰地喝了一口粥，她抬起头来，脸上又满满的都是笑意：“爹，你怎么这么说？你就是太累了，好好歇歇，多养养，就好了。等弟弟出生，你肯定能抱动他。”

“养不回来了！”苏湛忽然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将碗向前一推，便大喊道：“你看看，你看看，我的手都抖成这个样子！手筋脚筋都挑断了，再接上又怎么可能跟从前一样？养不回来了，养不回来了！”

饶是心中有了准备，苏知婉也没想到，这一身的伤痕，竟然是遭受了如此非人的对待。她食不知味地咽下口中的米饭，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怎么也没说出来。

这种滋味，没有经历的人大约是不会理解的，所以，这个时候，无论是怎样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说出来反倒不如不说，省得平白的让人心里难受。

老祖宗咣当一声把调羹扔回碗里，拍着桌子斥责道：“瞧瞧你这点儿出息！你还是我儿子吗，啊？你还是我辛辛苦苦一手养大的儿子吗，啊？”

“咱们家的人，什么时候出过你这么没出息的？”见苏湛沉默，老祖宗继续骂道：“你从小没有见过那些马革裹尸的战士吗？你没有见过断胳膊断腿还要坚持打仗的小兵吗？”

“就你金贵？就你受不得委屈？就你不能受伤不能有个好歹？”看着儿子一脸颓废的样子，老祖宗越说越是来气：“你瞧瞧你这个样子，你还是个男人吗？”

苏知婉拽了拽老祖宗的衣角：“祖母，别生气，父亲就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接受不了现状，过一阵子就好了。是吧，爹？”

“我先去看看芷萱。”收到女儿提醒的目光，苏湛知道她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说下去了。他只垂头丧气地看了一眼老祖宗，然后便拖着身子下了地，慢吞吞地走出去了。

看着儿子一步一挪的背影，老祖宗眼眸定定的注视着门外的方向，迟迟不肯转移目光。好半晌，她的眼泪忽然落下来，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祖母~”苏知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酸涩得很。她只能上前几步，抱住老祖宗，不断地为她抚着脊背顺气。

“婉姐儿，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孽障！”老祖宗含悲带痛的声音传来：“他这样，我就不心疼吗？可已经这样了，心疼难过又有什么用啊！”

“不能领兵不能打仗了，可是他还能做别的啊。咱们家这样的条件，他想做什么不可以？偏要摆出这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我看着难受啊……”

苏知婉听得亦是心下戚戚，她抿了抿唇，道：“祖母，你别担心，会没事的。等父亲与母亲好好聊一聊，哪怕是为了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会振作起来的。”

“婉姐儿，我悔啊！我不该啊！”像是没有听到苏知婉的话，老祖宗继续哭道：“他从小都被我宠坏了。我知道他天赋异禀，又尽心培养，从小时候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吃过一点苦头。”

“再加上他运气好，每次出兵打仗的时候，顶多是受点皮外伤，每一场战争他都会大获全胜。而我也从来没有敲打他，只觉得这样的儿子是我的骄傲。”

越说越是伤心，老祖宗哭得伏下了身子：“别说是忽然变成了废人了，就算让他忽然打一场败仗，他都会受不了！婉姐儿，我不该啊……”

“祖母……”这种事情，哪里能怪到您身上？苏知婉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这大概，就是慈母心肠了吧。只要孩子出了事，或者是做了什么错事，当母亲的，都会把一切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任是谁劝都没用。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半晌之后，老祖宗才终于调整了过来：“你放心，我无事。早膳没用好吧？要不我再让小厨房给你蒸个鸡蛋羹？”

摇了摇头，苏知婉露出一抹微笑：“不用麻烦了，祖母。您别伤心，父亲这么坚强，肯定会很快就调整过来的。过会儿我叫上娴姐儿，一起去慈和堂里看看。”

“哎，你去，你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老祖宗忙不迭地打发她去：“你们一家人正好在一起用个膳。接风宴也不着急办，等湛哥儿去宫里复命之后，一切再重新安排。”

“嗯，祖母放心吧。”轻轻地点了点头，苏知婉安慰道：“我会好好劝劝父亲的。我想着，有母亲在，说起话来应该也容易一些。”

老祖宗颔首，嘱咐道：“你且与他说，有手有脚的已是万幸，还要奢求什么？好男儿当自强，不要拘泥于现状！”